梁剛

姚迪沒料到張力會成為他的情敵,因為他和張力是從小光著屁股一起長大的朋友。

姚迪愛上小蝶,緣於張力的一次膽囊手術,當時,小蝶的父親與張力同住一個病房,姚迪是在看護張力時,在病房認識小蝶的。

姚迪第一眼看見小蝶長發飄飄走進病房時,頓時聯想起他初一年級時的女班長,那個梳著長辮,皮膚白皙,說話臉紅的班長。姚迪少年時代的一個夢景,刹那間被定格。隨之,雙方就有了眼神的交流, 有了初次的搭訕,盡管遊絲般若離若即,但彼此卻莫名地生出了一份淡淡的牽掛。

直到若幹年以後,當這個故事逐漸演化成悲劇時,姚迪說,“纖指長發,回眸一笑”那才叫美。小蝶說,“懸鼻長眼,輪廓分明”我喜歡。審美上的千差萬別,冥冥之中的緣聚緣散,是誰也說不清的。 但當時他們都忽略了另一個人的感受,那就是張力。

張力曾對姚迪坦言,從第一眼看見小蝶,我就有了觸電的感覺,而且我相信小蝶也有這種感覺,是你橫插了一杠子。

張力濃眉大眼,皮膚白皙,相貌遠勝於姚迪,但小蝶就是討厭他,說他娘娘腔,尤其是他的笑,淫蕩無比。這種感覺也隻有小蝶獨有,但獨有的“感覺”卻成了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溝壑。

為了小蝶,張力與姚迪翻了臉。但生活的運行有其自己的軌跡,姚迪與小蝶如同兩股融彙在一起的清泉,大有抽刀斷水水更流的態勢,一鼓作氣流進了婚姻的池塘。

結婚在即,小蝶問姚迪,請不請張力?姚迪猶豫不決地說,請與不請都難。小蝶說,還是請吧,按理該請。姚迪說,就怕他有其他想法。小蝶一廂情願地說,多年的友情,不該這麼脆弱吧。姚迪模棱兩 可地一笑。

誰料姚迪的請柬剛寄出不久,張力就給小蝶去了電話,說,你不該這麼絕情,不給我機會。還說,你隻屬於我,我會證明給你看!然後又打電話給姚迪說,如果你一意孤行,你將為此付出代價!姚迪非 常氣憤地說,你不像個男人!

然而誰都沒想到,當觥籌交錯的酒杯,伴隨著祝福送向新娘新郎的時候,張力則將一杯濃硫酸潑向了姚迪的臉,新婚宴席登時成了災難的深淵,小蝶的父親當場心肌梗塞而死,姚迪被送進了醫院,但毀 容已經無法挽回。

按照柳城的法律,張力罪當極刑,但張力就是再死一次,姚迪扭曲的容貌,也無法麵對社會,麵對陽光。

小蝶的心被硬生生地剜走了,正當她萬念俱灰時,卻意外收到了張力的一封悔過信,他在信中說:因他一時的衝動,釀成了悲劇的發生。他不僅傷害了姚迪,也傷害了她。為彌補這一切,他願意死後, 獻出自己的臉,給姚迪做換臉手術。

小蝶讀罷,長歎了一聲,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也罷,姚迪還要活下去,他不能沒有臉呀。

姚迪也沒有反對,為了小蝶,為了能繼續麵對生活,哪怕是最醜陋的饋贈,他也必須接受。

手術很成功。

姚迪和小蝶等待這一天已經很久了。那天的天氣很好,陽光柔柔的,讓人心生暖意,姚迪臉上的紗布被緩緩扯了下來,當一張平滑完整的臉,展現在小蝶眼前時,小蝶禁不住緊緊抱住了他,把嘴唇壓上 了他的額頭,他的眼睛。

久違的柔情,讓姚迪心中潮濕,他淺淺地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小蝶突然尖叫起來,你是誰?你不是姚迪,你是張力!你的笑臉……淫蕩無比!

翌日,小蝶收到了張力的又一封來信:

小蝶:

當你收到本信時,我們早已陰陽相隔,但我相信,我已得到了你,以死來換取對你的擁有,我值了。你可能還不知道,當今換臉手術存在四大難題,其中之一,就是供體原有的肌肉信息和臉部表情無法 被受體改變,所以,你將永遠麵對我張力,包括我的笑容。當我們一起走到陽光底下,熟人見了會說:那不是張力和小蝶嗎?他們怎麼成了一對?我真的很欣慰……小蝶的臉煞白,她慢慢從椅子上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