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斌生
老成在構思電視劇《無緣的愛》時,遇到一個難題,弄得苦惱不堪。
《無緣的愛》寫的是現代社會年輕人的感情糾葛,說白了就是多角戀愛。在這多角中,有一角是個因失戀而變成花癡的可憐蟲,老成給他取名阿呆,也就是傻瓜。
取個名好辦。難辦的是,這阿呆是個什麼職業呢?
老成曾設想阿呆是個機關幹部,但立即就否決了:如今的機關幹部,尊稱公務員,雖不能說人人有望成為大款、大腕,但最少是個端了鐵飯碗的主。在社會上尤其是在經濟欠發達地區,公務員是熱門職 業,組織人事部門招考公務員時人山人海打破頭,有文化的漂亮姑娘求偶時將公務員列為首選。阿呆若是個機關幹部,找對象大可挑肥揀瘦,哪裏會有失戀的可能呢?更別說阿呆若有個一官半職又管不 住自己,保不住也養他幾個小蜜呢!
老成心想:藝術的生命在於真實。如果將花癡阿呆的職業定為機關幹部,豈不是太虛假了麼?
老成又設想阿呆是個城市工人或幹脆就是個進城的農民工,但也很快否決了。否決的原因,不是因為工人不會失戀,而是因為老成實在不忍心:工人老大哥風光不再,下崗待業的不在少數。失戀、熬光 棍,成了年輕工人的家常便飯;就是娶了老婆已經生兒育女者,若企業效益不好,也難免因家境窘迫而吵吵鬧鬧,甚至於恩斷義絕、分道揚鑣。城市工人如此,農民工就更不用說了。農村男女比例嚴重 失調,城裏女人有幾個肯找農民做老公呢?別說談戀愛,能拿到工資就算萬幸了。
老成堅定地認為:對工人、農民這樣的弱勢群體,應當多加關注和同情,決不應該漠視和嘲弄。如果將阿呆的職業定為工人、農民,讓他在屏幕上出盡洋相、供人逗樂,這不僅有違作家的良心,簡直有 悖做人的道德了。
老成還設想阿呆的職業是教師,但很快就搖頭了:自己的獨生兒子,正在本市一所重點中學的高中二年級讀書,前不久兒子還軟磨硬泡,要自己去學校找他的班主任,給他換個好座位。關鍵時刻,不去 也不行啊。如果將花癡阿呆的職業定為教師,惹毛了兒子的班主任,影響了兒子的前程,豈不遺憾終生?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老成腦海中曾經有過一閃念:“將阿呆的職業定為醫生好不好?”結果是“絕對不好”,一閃念便胎死腹中。原來,老成的母親六十多歲了,年輕時操勞過度,年老了疾病纏身,什麼風濕病、腰肌勞損 、慢性支氣管炎等等一大堆。老母親三天兩日上醫院,中醫、西醫連著看,中藥、西藥不斷餐。再加老成兩口子身體也不算好,感冒咳嗽、頭疼腦熱是常事,少不了和醫生打交道。如果將花癡阿呆的職 業定為醫生,等到電視劇播出,說不準哪位醫生對號入座,可就糟了!人命關天,非同兒戲啊!
老成抓耳撓腮、苦思冥想,終於想到了一個辦法: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寫自己總可以吧!說籠統點我老成是個文藝工作者,說具體點是個小小劇作家,我就將花癡阿呆的職業定為作家,糟蹋一回自己 ,總比得罪別人強吧?就這麼辦!想到這裏,老成有一種渾身輕鬆的解脫感,甚至有一種“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的莊嚴殉道感。於是,劇中的阿呆便成了一位作家了。
很快,老成便寫出了電視劇《無緣的愛》的詳細提綱。當他興衝衝將提綱拿給電視台的責任編輯看時,身兼作家協會、電視藝術家協會兩棲會員的責任編輯翻了翻提綱,不高興地說:“全劇就阿呆這麼 一個可笑的醜角,你為什麼非得安排他的職業是作家呢?這未免太作賤自己了,非改不可。”
老成頓時傻了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