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老石眉頭一皺,大眼一瞪,“哼,淨說沒用的話!我在這幹了不到二十年,還在乎多幹幾個月?”
轉眼就到了年底,不知為了什麼,縣裏的一位副縣長在主管局長等領導的陪同下突然前來慰問火化廠。慰問團一下車就和大家一一握手,親得就跟一家人似的。尤其是副縣長,用那激動的聲調關切地說 :“同誌們,你們好,你們辛苦了,你們不分晝夜,不畏種種艱難與困苦,你們的風格是高尚的!你們的事業是偉大的!同誌們……”
“領導同誌,”別人聽了縣長的講話都激動得熱淚滾滾,可老石卻氣不打一處來,他忍不住走出行列,顫巍巍地說,“各位領導,既然你們說這工作高尚偉大啥的,那,那你們家的兒女怎麼不派來一個 呀?”
“這……”副縣長的嘴巴一張就把話給噎在了喉嚨裏,像是吞咽了一個沒有嚼爛的棗子。但他那雙看穿萬物般的大眼卻向慰問團射去,鼓勵似的凝望著,弄得誰也不敢抬起頭,那場麵就像是向一位很有 聲望的死者在默哀。
許久之後,局長到底還是抬起了頭,他左右看看,覺著老這麼僵持著也不是回事。於是向前一步,一把握住老石的手:“老師傅,你們放心吧,等過了春節就把我的女兒調到這裏跟大家一塊工作……”
大家一聽激動不已,拍手鼓掌嗷嗷亂叫。
那天老石恍恍惚惚走回自己的家,整個一個大年都是心神不寧,沒人的時候,老是上上下下反反複複地想,人家恁多人都不吭聲,單單自己犯神經,給人家領導胡說八道。可是,這回不同以往,不僅沒 有招來禍害,反而還答應了自己的要求,難道說,這工作真的高尚了?真的偉大了?
“爸,”正在老石這麼想的時候,他那惟一的希望,惟一使他揚眉吐氣的兒子在喊他,“爸,看來我非接你的班不可了……”
“你!”老石猛地一哆嗦,就像被涼水給激了一家夥,然後揚起手,“我操,看我不朝你的嘴揍……”
“爸,你別,你別,是我的女朋友來這裏……”
“她?”老石一下子就木頭人似的,疑疑惑惑地問,“你,你不是說過,她,她家上頭有門路?”
“爸,你不知道,新來的局長就是她爸,是她爸讓她來火化廠工作的,並且還動員我一塊來……”
“啥?是這樣?”老石那隻高高舉起的手,一調方向就給了自己幾個大嘴巴。
“爸!”兒子大吃一驚,他隻提防著自己要挨打,不想老子翻然倒戈,於是一把拉住父親問:“你這是怎麼啦?”
“唉……唉……”老石已經傻了一般。長歎短籲好半天,才叨叨咕咕說:“其實,在這工作,也不孬,沒啥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