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年六月的最後一個星期,香港各大報紙都用大幅的篇章報道了黃家居的事故。從事故發生、病情現狀再到對日本傳媒的質疑,全香港都在關注遠在異國他鄉與死神搏鬥的搖滾巨星。可惡耗到底還是在六月的最後一天傳出……
7月5日,舉行了公開喪禮。在餐廳裏,安寧看著電視裏混亂的場麵,看著那些痛哭失聲的歌迷,眼圈也漸漸地變紅。聽到身邊有輕微的哭聲,轉過頭,是一些不是很熟悉的麵孔。想來也是BEYOND樂隊的歌迷。目光一對,都看見彼此眼中的傷痛。其中一個還衝著安寧點點頭。安寧卻轉過頭去,默默地走開。
點燃一支香煙。突然很想痛哭一場。可是,不能在他們麵前。他們都是在為自己的偶像而痛哭,她呢?她又有什麼資格去哭那個男人?即便曾經想努力地去改變一些東西,也並不是為了他……
喪禮過後,相關報導逐漸減少。仿佛,人們正在漸漸地忘記那個曾經散發耀眼光芒的男人。
雖然飯照吃,戲照拍,可是安寧卻每晚都睡得不安穩。原本從不喝咖啡的人,也常常捧著杯子喝了一杯又一杯。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她周圍的人還是發覺她正在明顯的消瘦下去。負責造型的周亞梅都笑著告誡她:要注意身體,休息不好,連粉都不好上了。
嘴上答應著,可到了晚上就是躺在床上緊閉雙眼都睡不著。她知道自己心裏到底在擔心什麼,可是卻不敢和任何人說。到底忍不住找了一天沒有自己戲的時候,跑去探班。
前世看《白發魔女傳》的時候,一直都以為那些奢華瑰麗,充滿奇幻魅力的場景都是實景拍攝,還想著在電腦特效還沒那麼先進的90年代初做到那樣令人眩暈的美真是件不簡單的事。可現在才知道其實《白發》99%的戲份都是在攝影棚裏完成的。
在進入攝影棚,親眼看到幽深的真武大殿時,安寧隻能用震憾兩字來形容現在的心情。
深邃而莊嚴,隻有中央的部分是被燈光照亮的,而四周都是深沉的黑暗。站在黑暗中望向中央,感覺像是在注視著華麗的舞台。而自己則是藏身在神秘暗夜之中的一抹幽魂。
聽哥哥說美術指導馬般超聲稱這不是中國建築,而是哥特式的中國建築。安寧眨眨眼,突然覺得這樣的詭秘的確是有些傳說中吸血鬼妖豔而瑰麗的感覺,可為什麼她居然還是覺得自己是處身於中國的深宅大院,仿佛身邊隨時都會傳來一聲哀怨的低泣……
揉揉手臂上豎起的汗毛。在感覺到一線光投在臉上時,安寧眯起眼,這似真似幻的幽光,似燭火又似火把,搖曳浮動,令人仿佛身處海底,正透過海水望著頭頂的陽光一般……
看她現出迷醉的表情,張國容也有些得意,示意她抬頭看,安寧才發現頭頂竟有一個巨大的燈箱。想來就是那裏的光線調節裝置,才能營造出這樣妖治幽冷,令人迷醉的效果。
聽到漸起的人聲,顯然剛才去用午餐的工作人員已經陸續回來。張國容便帶著她過去打招呼,又示意她有什麼事等拍攝過後再說。
看著哥哥過去化妝,安寧便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看著他從張國容一分一分漸漸變成那個桀傲不羈的卓一航。在他轉目望她,微微一笑的時候,突然之間,心頭湧上不可言喻的哀傷。
慌忙轉過頭去,安寧抽身向一旁走去。她低垂著頭穿過真武大殿,無意間一回頭,不禁怔住。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牆上的麵。這幅畫?
紅日,桃花,暖暖的雲光……
記憶中那一幕一輪紅日下“落花不沾身”的劍舞,居然是這樣拍出來的嗎?那美得不似人間境的畫麵,原來隻是一幅畫在牆上的畫而已。一時之間,她隻能詫異地睜大眼。
電影其實是最欺騙眼睛的東西。在那些流動的影像中,根本無法分辨哪些是真實哪些是虛幻。
突然之間她覺得有些失落,是不是現在的一切也會像那些難忘的光影流彩一樣隻是一個隨時都會消失的幻影?
怔怔地站了移,在聽到清場的聲音時安寧卻反倒又走了回去。
今天這一場戲正是拍的卓一航與練霓裳的決裂,可以說是整部電影裏的重頭戲。
安寧走過去時,張國容和林清霞兩個人剛好都已經就位。
安靜地站在外圍的角落,看著場中兩人深沉對望的眼神……
這一場決裂,讓她這個旁觀者都覺得心痛得似要裂開。那樣傷痛的表情,那樣絕望哀傷的眼神,那樣濃烈的愛恨,真實得仿佛不是一場表演。
在一聲“CUT”聲裏,張國容站起身。目光掃過來,看到她的臉便笑了下。帶著溫暖與些許孩子般的頑皮。
揚起嘴角,安寧也回之一笑。突然之間覺得心裏滿滿的。這樣溫暖的笑容,這樣真的哥哥,怎麼會是幻影呢?
沒有再上前說話,安寧退開一步。眼睛卻一直望著正與導演於仁太說話的哥哥。
抬手摸摸胸口,原本亂成一團的心在這一刻平靜下來。
還有時間啊!就算她沒有能力改變現在,可她不信改變不了十年後的事。當她站在這兒,這樣望著哥哥的笑容,不就已經是最大的變化了嗎?或許,那也是老天爺讓她來到這個世界最大的意義吧!?
沒有和哥哥打招呼,安寧從片場直接回家,倒在床上就人事不知。從鬧鈴聲中醒來,才知道自己竟然睡了十幾個小時。
眯著眼看著天花板,在聽到門發出“吱”的一聲時,她的嘴唇微微揚起,合上眼繼續裝睡。
“啊,外婆,媽咪好像小豬哦,居然還在睡……”聽到小聲的咕喃,然後是老媽的聲音:“叫醒她啦!要不然一會兒遲到她反倒要抱怨了。”
安寧偷笑,在腳步聲停在床邊時,猛地跳起,一抱抱住被嚇了一跳的小乖。狠狠地親了一口。
“媽咪,你耍賴皮……”小乖不滿地用一隻手推著她的臉,可下麵的那支手卻緊緊地揪著安寧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