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喝下孟婆湯之前,我愛的是什麼樣的人呢?
像唐迅那樣溫和嗎?像唐迅一樣愛著另一個女人嗎?
在喝下孟婆湯之前,我是不是告訴自己,要忘記令我傷心的他,轟轟烈烈去愛另一個人?
還是說,有個人會被深深烙印在心裏,即使是孟婆湯,也不能衝淡對他的愛戀……
湛熹不住地胡思亂想,一會兒覺得溫暖甜蜜,一會兒又酸楚得想哭。
明熹回到家的時候,發現湛熹消極地抱著枕頭,在沙發上東倒西歪——好好的寒假就讓她這樣糟蹋掉三分之二。
“哥哥,有個人跟我說,如果我愛的人不愛我,那麼,我和他的一切就算是過去了——”湛熹哀聲歎氣,“她說,唯有兩情相悅的愛才像一生一世那樣珍貴。”
不等明熹說話,她又幽幽地歎息:“可是我不行,不能像她那樣痛快地說‘過去的已經過去’——她愛過,被愛過,可以心滿意足地放下一切。而我的初戀都無法給自己滿意的交待,就這樣放棄的話,還會有勇氣去找尋兩情相悅的一生一世嗎?”
明熹想要說點什麼,湛熹卻視而不見,繼續說:“承受就承受!受傷算什麼?我不能這樣退卻!”
“湛熹——你給我到外麵溜達去!整天窩在家裏反反複複嘮叨一件事,你的世界會變小的!”明熹一把抓起湛熹的衣領,不客氣地把她丟出家門。
湛熹拿懷裏的枕頭有氣無力地拍了門幾下,“這種時候你應該手捧各種零食小吃和飲料,溫文爾雅地開導安慰我才對吧?你沒見過詞典裏寫著‘手足之情’四個字嗎?”
“你沒看到‘手足相殘’放在‘手足之情’前麵嗎?我對你已經忍無可忍。”明熹打開門,一把抓住枕頭搶了回去,又“砰”一聲把湛熹關在門外。“哪兒開心上哪兒溜達去!回來還是一臉喪氣的話,我就死給你看!要是路遇潘安一見鍾情,我從今天起替你刷碗!”
湛熹無奈地耷拉著頭,一邊走一邊嘀咕:“有這種孩子氣的哥哥,真是沒有辦法。什麼時候我能有個有魄力、又冷靜又溫柔的哥哥就好了。”
她就這樣嘀嘀咕咕、漫無目的地隨意走,雖說是溜達,卻不留心周圍的人和物,隻是無謂地浪費體力。走著走著,眼前忽然一亮——
她不想承認情敵的魅力,但是姝茗即便是隨隨便便站在那裏,也會讓人眼睛一亮。
姝茗穿了一件淡黃色的短短的外套,顏色清淡得發白,下麵是一條長及足踝的淡粉色長裙。明悅的顏色一端是她美麗的臉龐,另一端是包裹在棕色鞋子中的纖細的腳——湛熹深深吸了口氣:在冬日的陽光下,這個人就像糖果一樣甜美可愛。
印象當中,姝茗很少穿這樣鮮亮的顏色。難道是有什麼好事發生?湛熹看到她胸前緊緊抱著一個褐色大號紙袋,不知裏麵是不是她剛得到的珍寶。
姝茗麵對一扇櫥窗,湛熹望進去的時候,發現窗上倒映著另一張臉孔——在姝茗美麗的容顏旁邊,有一張深沉而俊秀的男子的臉。
湛熹幾乎驚叫起來——姝茗身邊分明沒有人,她的神情卻像是與那男子默默交換意見。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口唇微微翕動,像是在極力反駁。而窗上那男子的倒影也在從容地說些什麼。湛熹緊盯他的唇,神使鬼差,竟一句一句讀了出來:“別再任性了——你本不是人,一定要學人的感情,必定有一些你永遠無法學會。承認這一點,並不意味著失敗,而是一種明白。妹妹,快些明白吧。”
姝茗沉下臉,把頭一偏。玻璃窗上的倒影也微微側目,歎了口氣:“妹妹,你是流星一族的神女,天地間完美的存在。這種完美也有代價:你的心有所有流星當中最堅固的外殼,不輕易動搖、沒人能打開。你隻懂得博愛,而無法像凡人那樣把愛給一個特定的人。因為一旦愛上特定的人,你那完美的心從此淪為一個凡人的心,不再是神。”
姝茗不再理他,轉身便走,恰好是向湛熹的方向走來。“你的心可以像凡人一樣愛一個人,豈憂也可以,為什麼我不行?……我想當凡人!”姝茗埋頭從湛熹身邊掠過時,完全沒有看到湛熹。湛熹卻聽到了她低沉的自言自語。
“姝茗!”
聽到湛熹的聲音,姝茗愣了一刻,仿佛忘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才恍然大悟,笑吟吟和湛熹打聲招呼。她的神色雖然變得快,卻藏不盡失望、煩惱和隱隱的憤怒。
“你好像不太高興……”湛熹偷眼瞄了瞄玻璃櫥窗,那男人的倒影像一滴溶入池水的露珠,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是妖?是鬼?她不敢細想,怕嚇到自己。
姝茗沒在意湛熹的異樣,搖頭歎了口氣:“世上為什麼要有‘哥哥’存在?!總是教訓人,自己又不能以身作則——站著說話不腰疼!”
湛熹點點頭,深有同感。“這是什麼?”她聽到姝茗懷中的紙袋發出悅耳的輕輕碰撞的聲音,有些好奇。
“這個?”姝茗的臉色頓時開朗起來,打開紙袋讓湛熹看,“是我剛剛在古董店找到的——研磨咖啡的磨豆機,手搖的!還有咖啡豆!要不要一起來磨磨看?”
啊!磨豆機!湛熹的心動了一下。她曾經在一本書裏看過這種東西,一直覺得很有趣,想試試卻從來沒有機會。可是……麵前的是姝茗,她的情敵……該不該接受她的邀請?湛熹還在猶豫。
“來吧,來吧!”姝茗高高興興拉起湛熹的手,走了幾步才想起了什麼。
“怎麼了?”
姝茗低柔地嘀咕一句:“我忽然想:這種時候,應該是叫唐迅一起來的——嗯!就這樣決定!”
聽到唐迅的名字,湛熹的心“嗵嗵”猛跳了幾下:這個姝茗,在想什麼呢?她知道我向唐迅告白嗎?不知道?唐迅一定沒有對她說過……如果姝茗看到我和唐迅之間很尷尬,會怎麼想呢?
湛熹緊緊盯著姝茗的臉,隻看到寧靜且洋溢著暖意的笑。
新奇和愉悅,她都要和唐迅一起分享……湛熹心中忽然有點失落。誰說姝茗不愛唐迅呢?
一粒,兩粒,三粒……三十,三十一……五十……六十……
湛熹的指尖從一粒粒光亮的咖啡豆上滑過,耳朵裏是姝茗略帶責備的語調——“不能磨得太快,豆的香味會跑掉!”
磨豆機立刻慢了下來,古舊的手柄發出有規律的咯吱吱的聲音,偶爾添上唐迅一兩句歡快的討教:“這樣可不可以?這顆粒會不會太粗?”
湛熹急忙抬起頭,不想錯過唐迅顯露的溫柔。
磨好了豆,他們嘻嘻哈哈地用姝茗收藏的阿拉伯咖啡壺煮。
“親手磨的咖啡,喝在口中一定帶著醇香。”唐迅充滿期待地這樣說著。而湛熹卻知道,咖啡的味道一定是苦澀。
水開了一次,又一次。三個人忽然沉默。第三次水開的時候,湛熹急忙去提,卻陡然看到對麵玻璃櫃光潔的平麵上晃過一個高大的影子……是他!那個櫥窗上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