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月的餘杭,寒風陣陣,甚至還有未化的點點雪跡。
薛永瑜躺在房間裏唯一的一張櫸木架子床上,床頂是一席半新不舊的白紗帳。這紗帳似乎是清洗的次數太多,現在已經微微的泛黃,早已不複當初的純白模樣。
天還沒有亮,薛永瑜卻早已沒有了睡意。床邊的地鋪上呼呼的睡著一個小丫頭,叫初英。她並不想吵了初英的好覺,隻好強自忍耐,閉上眼睛數綿羊,強迫自己睡覺。
可是,自她成了這具身體的主人後,已經在這架床上足足躺了有三個多月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骨頭都軟了,現在哪裏還睡得著?
微微歎了口氣,薛永瑜翻了個身,卻還是驚醒了睡在床邊的初英。
“小姐,您又睡不著了嗎?是不是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初英匆匆忙忙的批了件夾襖就爬了起來,哆哆嗦嗦的湊近薛永瑜的床邊,焦急的問道。
薛永瑜暗暗哀歎一聲。她就知道,隻要吵醒了初英,自己的耳朵就別想清淨了。這個才十歲的小丫頭雖然年紀不大,性子卻像足了四五十歲的大媽,整天都有操不完的心。前兩天躺在床上的時候,她迷迷糊糊的聽到初英在念叨家裏還有個妹妹,和自己差不多年紀大。想來,她就是把自己當做妹妹一樣來照顧的吧?
“我沒事。”薛永瑜的聲音有些嗡嗡的,頭還埋在被子裏,“就是睡得太久了,醒得有點早而已。你趕緊去睡吧,當心白天沒有精神,又該被張媽媽罵了。”
張媽媽是二太太身邊的陪嫁丫頭,後來配了府裏的二管家,就在二太太身邊做了媽媽。她為人有些刻薄,對這些庶出小姐房裏的丫頭更是苛刻得很,一不小心就要挨上一頓排頭。
初英不禁笑了起來,覺得自家六小姐今年雖然才六歲,卻處處為人著想,實在是個好的。隻是可惜了,偏偏是個庶女,親母還是個不受寵的姨娘。要不然,她也不至於在被大房庶出的五少爺推進積了冰的湖裏後,反被大房說成是自己貪玩掉進去的。
想當初,六小姐被撈出來後,發了三天三夜的高燒,差一點就熬不過去了。就算後來好不容易醒了,也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才敢開口說話。她還記得六小姐醒來之後那怯怯的眼神,發抖的小身體,說不出的讓人憐愛。
“既然小姐醒了,那奴婢就陪小姐說說話好了。”初英裹了自己的被子,坐在了床邊的小杌子上。
永瑜想了想,把身子往床裏擠了擠,掀了半邊被子:“那你也躺進來,我們靠近點說,也暖和些。”
初英忙搖頭:“這怎麼行!奴婢粗手粗腳的,當心髒了小姐的床!”
永瑜也不強求,重新把自己裹緊了,騰出半張床來:“沒事,你躺上來就是了。你睡外頭,蓋你自己的被子好了。”
初英坐在床邊也確實是冷,忙道了謝,畏畏縮縮的上了床。躺下來之後,看見永瑜正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自己,不禁微微紅了臉。
“小姐想聊些什麼?”初英笑著看向永瑜。
永瑜偏了偏腦袋,說道:“就講講你平日裏都做些什麼好了。”
初英愣了愣,不知道小姐怎麼突然對這些事情有興趣了。但想著小孩子可能是最近給悶壞了,就撿了些能說的說了:“奴婢是小姐房裏的丫鬟,當然是照顧好小姐就行了。平日裏除了伺候小姐,就隻是在房裏做做針線。”
看著初英一本正經的樣子,永瑜心裏不禁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歎。
在她那個年代,這個年紀的女孩子,連小學都還沒有畢業呢,正是備受長輩寵愛的時候。可是在這古代……
“初英,你到府裏多久啦?”永瑜本想問些有關這家裏的人物關係,可又怕漏了馬腳,惹人懷疑,隻好先放下。
初英笑了笑,伸手想摸摸永瑜的頭,又反應過來這不是在自己家,忙縮了回去,道:“小姐不記得了嗎?奴婢是前年進的府,原先隻是個打掃院子的小丫頭。去年在花園裏遇見了小姐,小姐才向二太太要的奴婢。”
想起這事,初英心裏還有些感歎。跟著六小姐久了,也知道她是個膽怯的性子。卻不知道怎麼的,當初竟然會主動向二太太要了自己來服侍。說起來,也是緣分吧!
是這樣嗎?永瑜有些心虛的縮了縮腦袋,小聲嘀咕:“我前段時間不是落了水嗎,有些事都記不清楚了……”
初英歎了口氣,恨恨的道:“都是五少爺做的孽!小姐本來隻是要去老太太請安,路過花園。偏偏遇到了五少爺,被他給推到了水裏!他本就是個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仗著羅姨娘曾服侍過老太太,又得了大老爺的喜歡,比那嫡出的少爺小姐還要輕狂幾分!老爺不在家,二太太也不替小姐做主,反說是小姐的不是!可憐小姐才這麼大點,就遭了這麼大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