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世寧沒想到沈念一真的又把她重新扔進府衙大牢,關的還是死牢,還是那一間,還是那個沒少折騰她的獄卒,頓時灰頭喪氣,想說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裏。
沈念一走在後麵,丘成將她送進牢門,見她一直默不作聲,側過頭想一想,多嘴了:“大人的意思,既然案情還沒有水落石出,被定了案的人犯還是回到這裏比較妥當。”
孫世寧坐進去的時候,忽而抬起頭來問道:“你說我幾時能夠洗個澡?”
丘成笑起來,他的笑容很是溫和:“大人既然已經接手,必定會盡力而為,你不用擔心,他如今這個位子是一步一步登上來,絕非等閑之輩。”
沈念一將站在旁邊,側著臉,屏息凝神正在想要緊的事情,牆上的燈火打出的陰影忽明忽暗,映襯著他整個人仿佛一塊上佳微的溫潤美玉,散發出清冷的氣息。
孫世寧小心翼翼地又多看他一眼,別轉過頭,因為走出去過,她更加不想待在大牢裏,那些強迫自己不去想的恐懼,已經快抑製不住,從心底的泥沼裏蔓延出張牙舞爪的藤蔓,勒住了心尖,心尖處抽得生疼,她趕緊用手捂緊,緩緩彎低了身。
沈念一的嘴唇輕輕動了兩下,眼睛清澄透亮:“是不是我們一走,你就哭了?”
孫世寧哪裏肯當麵承認,趕緊地搖頭:“沈大人已經多年前的一句戲謔肯為我出頭,我已經非常感激了。”
“既然這樣。”沈念一踏前一步,“讓你再多感激一點,豈非更好,更像話。”
孫世寧看見沈念一揚起衣袖,很輕的風吹過,沈念一將她從牢房裏帶出來,大搖大擺地又帶走了,她以為是自己想得太多恍惚了,直到他有條不紊地將她帶到客棧,訂了天字號的客房,倆大桶的熱水送進來,還有那笑眯眯的老板娘。
“姑娘,這是方才的公子讓我去買的,這會兒看著姑娘真是纖瘦,衣服可能買大了。”
孫世寧揉了揉眼睛,還是沒醒過來:“我不是在做夢?”
老板娘笑著道:“不是在做夢,那位公子說姑娘身世不幸,很是吃了點苦頭,讓我陪著你說說話,要是不方便的話,要不要我幫你洗?”
孫世寧猛地清醒了:“不用,不用,我自己會洗。”
“那就好,幹淨的衣服就放在竹椅上頭,那位公子住在你的隔壁,囑咐過了,等姑娘洗完澡,再過去那邊,有話要說。”老板娘見多不怪,輕手輕腳替她關好了門,“姑娘,我就在門外候著,有事情可以喊人。”
孫世寧再經不起幹淨熱水的誘惑,含糊地應了一聲,三下五除二脫了外衣,沒頭沒腦地一頭紮進木桶中,用皂角從頭到腳搓了三次,才起身,又換另一桶熱水衝洗。
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這樣幹淨過,這樣香噴噴過,披著濕淋淋的頭發,趿著鞋子過去敲門。
“進來。”沈念一的聲音隔著一道門,依舊清越沉靜。
孫世寧進門給他慎重地行了個禮,沈念一沒有阻攔,很是自然地接受,一抬眼,看著她不言語,她的身影正落在他的瞳仁中,如同水麵蕩漾,她微微慌神,才發現屋中隻有她與他,丘成並不在。
“不是你說想要洗個澡的嗎?”沈念一執起桌上的茶壺,沏出兩杯茶,放了一杯在對麵,”坐下來說話,不用那麼拘謹,這裏不是府衙,更不是孫家。”
“我絕對沒有要詆毀大人的意思,退親的事情……”
沈念一的手勢很幹脆地阻攔住她結結巴巴的話語:“我說過了,你身上的案子才是關鍵,退親的事,等這個完結了,我們再慢慢算賬。”
算賬兩個字說得很慢又略帶玩味,孫世寧卻突然就不緊張了,她也不明白是什麼原因,本來覺得虧欠的缺口,被他的話一帶,立時尋找到可以回報的方向,她相信,他一定想好了要報複她的法子,到時候她一定任憑他打罵一頓,讓他解了氣就好。
“丘成回府衙同閔大人說明一下,你是此案的關鍵人物,我必須要帶著你在身邊,才方便查案。”沈念一走到窗前,推開些許,“你是不是很奇怪,既然身在天都,我為什麼要帶你來客棧落腳?”
“我是背負著命案的人犯,大人帶我來客棧總比帶回大理寺要簡單些。”孫世寧抿了一下嘴角,當然更不能帶回沈家大院,她的身份根本就是言不正名不順,哪裏輪的上登堂入室。
“比我想得要機靈點。”沈念一依然在看外麵的天色,“既然也算機靈,怎麼輕易地就會被人擺了一道,差些就落得問斬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