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家宴請的俱是天都有名有姓人家的女眷,沈念一一再忍讓,是不想人命案子後頭,還壞了別人的名聲,女子的名聲有時候比性命更加要緊,特別是尚未出閣的,期間,還有個原因,他留下了世寧,絕對不僅僅是因為他需要她異於常人的嗅覺。
芙蓉花香的胭脂,人都死了,不重要,桐油味道的銀票,卻是意外之得。
小婁再招架不住事實攤在眼前,他雙手抱住頭,衣料將油彩抹得到處都是,更加看不清他的長相,孫世寧見著那張花臉,有些後怕,才吃了人家的熱湯,卻覺得後怕,不知為何,她的心跳突兀地加快許多,幾乎令得她要抬起手捂住胸口,才能喘氣。
慌亂之中,她飛快地去看沈念一,確定他在那裏,可以令得她稍稍安心,但是不管用,一點都不管用,小婁已經在吐露實情。
他當時在假山後麵等人是真,等的卻根本不是五夫人,五夫人是什麼樣的女人,千金明珠不過換來她的笑容,而他不過是個尋常的戲子,哪裏會引起她的注意,更別提在假山之後幽會了,他在那裏等的人來了,兩個人隔得太久不見,難免有些親熱的舉止,弄出的動靜大起來,沒想到驚動到了別人。
小婁見到那人是五夫人,稍稍心驚,還不至於害怕,他本來就是戲子,不講究那些道義廉恥,沒想到他的懷中人卻簌簌發抖,比嬌弱的羊羔更膽怯,他不僅收緊臂膀,想將她摟得緊些,手指摸到的是少女溫軟的領口肌膚,耳邊是她發抖的聲音:“小婁,我怕,這事情她要是傳出去,我會被母親打死在家中的,我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麵,小婁,怎麼辦,怎麼辦!”
一聲一聲,嬌糯又膽怯,讓他心疼地不知該怎麼辦才好,當時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五夫人將今晚的事情說出去,惡向膽邊生,他將懷中人放開,簡直猶如一頭敏捷的動物,撲向了眼前的獵物。
五夫人的尖叫聲被掐在喉嚨中,沈念一猜想的很正確,小婁有些功夫底子,要用雙手掐死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實在是易如反掌,五夫人起初還在掙紮不停,雙腳亂蹬,很快,她就不再動彈。
小婁清醒過來的時候,手底下是已經咽氣的五夫人,他嚇得想要往後退,背脊碰到一處柔軟,才想到,還有旁人在看著,還有一個比他更害怕更無辜的人在看著。
他趕緊連聲安慰,讓那人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處,其餘的事情都由他來處理就好,假山的位置這麼隱蔽,隻要他們緘口,沒有人會發現五夫人死在這裏,他故作鎮定,整好了戲服,跟著也回到戲台上,隻要過了今晚,他得以脫身,裘家就再不會尋到他這個人,小婁,小婁是誰,不過是他的戲名,當不得真。
沒想到,事態發展的太快,他根本沒有機會脫身,見到裘府的家丁將戲台周圍,連帶著那些看戲的女眷都圈攏禁止出入時,他已經知道事情糟糕,他逃不掉了。
“可是,五夫人的屍體如何又會在這個書房的密室裏麵,我不知道。”小婁說完這些,人都站不穩,他殺了人,被大理寺的大官拿住,這一次怕是在劫難逃。
“那個與你一起在假山後麵的人又是誰?”沈念一繼續問道。
“我不能說,大人,我真的不能說,我殺了人,我認罪,我不能拖累了她,她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小婁嗚咽一聲,雙手捧麵,跪坐在地上。
沈念一走過來,小婁從指縫中見到他穿著平底官靴,步子很穩,他隻會絮絮叨叨念著:“大人,我已經認罪了,但是請你不要為難她,好不好,好不好?”
孫世寧聽完他的供認,明明與她毫無幹係,她為什麼會害怕,起先她還不明白,電光火石之間,她呆在原地,沈念一不會做無用功之舉,從他留下她開始,都是有其目的的,他太聰明,案子的關鍵點都落在他眼中,她張著嘴,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嗓子像是一條被拉扯壞的風箱帶子,隻能發出嘶嘶的聲音。
沈念一見她這般,也知道她想到了其中的緣由,但是他沒想到她會怕成這樣,經不住又折身到她身邊,一隻手很輕地按在她肩膀處:“你不必害怕的,他說的沒錯,那個人沒有過錯,是無辜的,我隻需要確認有那樣一個人,並非定要知道她是誰。”
孫世寧依然在發抖,她不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但是肩膀處的那隻手,讓她想到沈念一手心的涼意,就如同他的人,冷靜而鎮定,然而這一次是不同的,他掌心的暖意,隔著幾層衣料,她都能輕易地察覺到,發抖的心尖被溫熱慢慢地熨了一下,那不由自主地打擺子似的節奏,居然跟著慢慢的,停下來:“沈大人,你是在安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