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沈念一的介紹,她以為醫館主人是位老者,不想眼前人,年輕和氣,溫文爾雅,那個小童還在跳著腳指她,那人一把握住她的手往裏走:“這樣重的傷,還不知照顧,真正是一副鐵石心腸。”
她聽出來,此話是數落沈念一的,沒想到,兩個人有那麼好的交情,她不禁想要問其辯解,鄭容和真正是一顆七竅玲瓏心,已經截住了她的話:“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他做不得主,以後他要是喊你赴湯蹈火,你隻需要指著他說,你自己去即可,不用因為他長得體麵俊美,就可以隨意支配旁人。”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鄭容和已經讓小童取來幹淨的溫水,嗬斥道:“我要治病醫傷,閑雜人等請出去等候。”
沈念一在這檔口,不會呈口舌之快,笑一笑,坐到外麵靜候。
鄭容和細細查看她的傷處,溫水一點點擦拭,露出鈍器敲擊的痕跡,惻然道:“凶手抓住了沒?”
“已經抓住,我深入虎穴,不辱使命。”孫世寧刻意說得輕鬆些,大夫訓斥的樣子,不必太當真,她一言難盡可以看出他們是摯友,所以不會斤斤計較。
“果然是他,為了破案簡直是不折手段。”鄭容和用小刀削去後脖頸的一小片頭發,血汙凝成硬塊,他暗暗讚她外柔內剛,居然沒有喊痛,作為大夫,他見過手指被割開肉眼不見痕跡都能痛得流淚不止,輕聲說道,“有時候,太能忍,也是對自己的不公平。”
“當時,一心隻求保命,不敢再想太多,倒是就能真的忘了痛。”孫世寧覺得他手勢真的很輕,蜻蜓點水般,撒上藥粉,包紮掩飾,已經處理妥當,“我額頭還有個傷。”
“你身上遠遠不止這兩處傷。”鄭容和不由分說,替她診脈,眉心幾乎要打結,“看你都衣著穿戴,應該也是有身家的姑娘,如何會受這樣的挫傷,還沒有及時醫治,你可知已經落下病根,此時年輕力壯,還不會立時顯山露水,要是待你嫁人生子,一個不留神,病來如山倒,真正是不愛惜自己!”
他說得痛心疾首,將屏風推開,走出去找沈念一商量,孫世寧坐在內堂,聽著兩人不大聲的對話,想必是問詢出她的病傷由來,他才又轉回來:“你在大牢中吃過苦?”
她點點頭:“府衙死牢。”
鄭容和又問道:“遭人陷害?”
“幸而又沈大人為我昭雪,還留得一條命來,坐在這裏聽鄭大夫教誨。”她回答地俏皮,旁邊小童忍不住笑起來。
鄭容和輕輕歎口氣道:“到底是哪家的姑娘,這麼伶俐懂事,難怪老沈都對你青眼有加。”
方才還落落大方的她,居然一張臉慢慢地漲紅了:“沈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再沒有其他。”
“是,救命恩人,再沒有其他。”鄭容和一臉了然的笑容,“蜻蜓,替孫姑娘抓十二帖容石養心湯,這味藥至少要吃半年,你的身體尚有回轉的餘地,否則將來要吃大苦頭。”
孫世寧一聽要吃藥,已經皺眉毛,再聽說要吃半年,一臉愁苦:“鄭大夫,這藥可苦?”
“良藥苦口。”
“能不能用蜂蜜搓成藥丸,我每日閉上眼硬吞即可。”
鄭容和笑得嘴角咧開:“搓成藥丸也不難,費用卻高,容石養心湯一味是五貫,煎好搓成藥丸,再加一貫,醫館不得賒賬,這十二帖共是七十二貫。”
“她的藥費由我來出。”沈念一再聽不下去,老鄭這是存心拿人消遣,還是當著他的麵,消遣他的人,長腿一邁,轉過屏風來,“這裏是一百貫,回頭我再送一千貫放在正安堂,慢慢抵扣便是。”湊過來看她被照顧好的傷口,“原是該早些帶你來的,雜務太多,一耽擱就耽擱到今天,還好有鄭大夫親手醫治,你別怕,他說的話隻能信一半,隻要聽話吃藥,那些舊傷來得快去得也快。”
鄭容和衝著她眨眨眼,示意讓她安心,又讓蜻蜓另外取來一瓶藥丸,藥瓶是羊脂玉所製,一看就是名貴的藥品,他親手遞給孫世寧:“裏麵裝的是你所說,不會苦的藥丸,一天一顆,不可間斷,切記要複原才不會砸了我這正安堂的禦賜招牌。”另外又備下止血收口的藥粉,交代如何使用,她都一一記好,蜻蜓已經沏了香茶過來。
孫世寧喝一口,沒想到茶湯格外苦澀,差些直接噴出來,見他們二人麵不改色,隻能又強忍著喝了兩口,沒想到喉嚨中有餘甘泛上來,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