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手執案卷,靜靜看完,臉上波瀾不驚,任憑是誰,都無法看出此刻到底是驚是怒,沈念一垂手而立,鎮定自若,禦書房中除了呼吸聲,再沒有其他,莫公公的後背已經起了兩層冷汗,畢竟跟在皇上身邊多年,知道越是不動聲色,越是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沈愛卿的結案文書,有幾處紕漏,朕有些不明。”皇上的手指點在某一處,敲打兩下,“華封究竟是為誰做事?”
“形勢看來,應該是一言堂。”
“他的外室春娘,現在何處?”
“回鄉野老家安頓去了。”
“為何不留她下來?”皇上的語氣平淡的有些過頭,眉宇間有什麼凝固住了一樣。
“不過是個不知不問的婦道人家,留下來沒有用處,她說要回老家已經是最好的打算。”沈念一隻當什麼都看不出來,皇上既然不想點破,那麼他就順水推舟。
“不知不問,一個婦人明知道丈夫是刑部侍郎,當真會得不知不問!”皇上驟然抬高了聲音道,“這個論斷是專門說給朕一人所聽的笑話嗎?”
“皇上,微臣記得有一次皇上同微臣說起過,後宮如此過的嬪妃,林貴妃雖說也是端莊秀美,卻肯定不是最為絕色的,為什麼皇上獨獨對她專寵多年,而不願意放開手。”沈念一低聲回道,“皇上說,林貴妃最大的好處便是不知不問,從不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所以皇上在她身邊最容易安心。”
皇上當然記得這句話,而且這已經不算是什麼後宮的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林貴妃有這樣的本事,想要學著照搬卻是難上加難,人有時候想要管住自己的一張嘴最是困難,往往忍得住三兩次,忍不住時長日久。
“也就是說,確是有這樣的婦人,依照微臣來看,華封心狠手辣,五年中對這位春娘還算和善,一來是春娘盡心服侍又生下女兒,二來就是春娘心思單純,隻想找個可以依靠落腳的良人,別無其他的想法。”
皇上深深吸一口氣,莫公公覺著額角的冷汗又開始流淌不停,沈少卿近來真是越來越大膽,居然敢當麵頂撞皇上,這朝野上下怕也就是他敢如此行為舉止,卻不知背地裏想要暗暗給他捅刀子的人也絕對不少,還不是全憑皇上的喜怒決斷。
“那麼,殺死華封的範繼明不是真正的凶手,你以為他背後還有指使之人?”
“非但有指使之人,而且華封的死應該與他直接想要脫離一言堂有關,並非是他棄惡從善,而是野心更大,覺得羽翼豐滿,根本不用再聽從一言堂的指揮,皇上可以看一下,案卷後微臣附上的清單,那處外宅雖然已經付之一炬,但是大部分的珠寶首飾卻還都在,華封一介刑部侍郎之職,家中的金銀財寶,絕對不是正常的數目。”
“已經多到需要另起一處外宅才能夠放得下?”皇上的五官微微鬆開些,反而不如方才繃得那麼緊,“如果一言堂不對他動手,他會如何做?”
“無聲無息的離開天都,或者是偽裝出假死的狀態,徹底脫離兩方的鉗製。”沈念一已經將這個問題翻來覆去想了太多次,華封在大理寺中遇刺身亡,傷口本身就是絕對要害,而且是唐楚柔在其身邊看著他因為失血過多,傷勢過重而慢慢咽氣。
那麼,就可以直接排除假死的可能性,華封想假死,沒想到一言堂給了他個真死的了斷。
“就算他想脫離一言堂,為什麼不等他離開以後再將其殺死,就算他有心隱居,但是帶著這樣多的身外之物,難不成還真的能夠隱到深山老林中去不成?”皇上倒是聽出了點興致,“難道沈愛卿沒有想過,他或許是想做點野心更大事情。”
“華封這個人,野心是不小,膽子卻不大,一言堂在他潛逃之前下手,是生怕他的動向被皇上看出,讓朝廷先一步將其控製住,然後說出些不該說的。”華封畢竟還是個刑部侍郎,那麼他在一言堂中,也絕對不可能是區區的無名之輩,一個人幫著組織做得事情多了,日子長久了,本身又是熟知官場上下之道的人,如何不能反過來也掌握了對方的一些機密要聞。
一言堂到目前還不得攻破,甚至留下的線索,往往都被清理擦洗得過分幹淨,沈念一一直懷疑朝廷上下多處眼線,經常就能夠走前一步,掐住要害,這麼多的人力物力投擲下去,簡直如同打了水漂,叫人恨得牙根癢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