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蕭凡沉心靜氣開始了苦練彈弓絕技,為了達到精益求精的效果,他特意挖了潮濕的泥土,然後將泥土搓成一個個泥丸,放在陽光下曬幹,這便成了彈弓的子彈,曬幹後的泥土結成了硬球兒,射出去後威力奇大,而且泥丸與目標物接觸後發出爆裂聲,並且揚起一陣令人心悸的塵土,打中後不但能讓人筋斷骨折,其煙霧效果還能給人一種極大的視覺衝擊。
令人遺憾的是,蕭凡的彈弓絕技實在上不了台麵,不,上不了台麵還是太誇他了,事實上,他手中的泥丸彈射出去,準頭非常的詭異,神仙都不知道會打向何方,他自己就更不知道了,所以,蕭凡每次練習彈弓的時候,以他為圓心的數十丈方圓內空無一人,無論人畜蝦蟹,連跳蚤都找不著一隻。
彈弓練到這種境界,委實空前絕後了。
蕭凡自己卻練得不亦樂乎,對蕭府下人們惶惶不可終日的恐懼心情視而不見,對他來說,多學一種本事並不壞,老祖宗曾說過一句很有道理的話:藝多不壓身。
下午時分,宮裏來了旨意,陛下召見,宣蕭凡進宮。
蕭凡不敢怠慢,急忙穿了官服,往宮門而去。
武英殿內,朱元璋仍舊一臉疲憊的樣子,眼皮耷拉著,靜靜看蕭凡恭敬向他叩拜。
“起來吧。”朱元璋聲音很嘶啞,像一盞即將油盡的孤燈,努力強撐著不讓自己熄滅。盡管他看上去隻是一個生機漸逝的老人,可眉宇神態間,卻仍釋放出強大的威嚴,讓蕭凡打從心底裏感到敬畏,眼前的這位老人或許不再年輕,不再健康,但是誰都不能否認,隻要他活著,就是一隻絕對不能招惹的雄獅,獅子再老,那也是獅子,百獸在他麵前隻有匍匐臣服的份。
朱元璋的喘息聲比較急促,喉頭的痰音在嘶嘶作響,他稍微抬了一下眼,同樣也注視著蕭凡。
朱元璋一直看不懂這個年輕人。
二十歲的年紀,行事說話卻謹小慎微,絲毫不見年輕人鋒芒畢露的銳氣,仿佛他那副年輕的皮囊下藏著的,是一顆比百歲老人更滄桑的心。朱元璋一直很想知道,這個年輕人的腦子裏到底藏著多少奇思怪想,在他貌似恭謹的表相下,到底是一副怎樣桀驁不馴,狂放不羈的靈魂。
朱元璋更想知道,這樣的臣子,柔弱的朱允炆將來能牢牢掌握住他嗎?能駕馭好他嗎?
朱允炆曾向他數次進諫藩王之弊,話裏話外無不顯露出對削藩的急迫心情,朱元璋一直未動聲色。
藩王之弊在他心中生了根,朱元璋已漸漸開始重視,不過重視的程度遠遠低於對外臣的戒心。
對他來說,削不削藩是他朱家內部的事情,這件事情固然要解決,卻不必急於一時,它需要一個長久的醞釀,還需要一個行之完美無缺,既不傷害皇子感情,又不動搖江山社稷的計劃,治大國如烹小鮮,特別是削藩這種震驚天下的巨大舉措,更需小心翼翼,欲速則不達,物極事必反。
或許連蕭凡自己都不知道,朱元璋其實對他的一言一行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在明裏暗裏多次鼓動朱允炆削藩,並且與四皇子朱棣,與黃子澄結怨等等事情,朱元璋看在眼裏,卻從未與任何人提及。
站在帝王的角度,朱元璋最忌諱的就是臣子們私下沆瀣一氣,和睦無隙,這對君權絕對是一種威脅,而蕭凡卻做得很好,朝堂之上到處得罪人,到處與人結怨,生生把自己折騰成一個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厭物。
朱元璋太喜歡這樣的臣子了,仇人多的大臣才是好大臣。蕭凡……絕對是個好大臣。
這也是蕭凡多次胡作非為,朱元璋仍然容忍甚至偏袒他的主要原因。
眼見蕭凡站起身,神情恭敬的站在龍案前,朱元璋生滿皺紋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微笑。
“蕭愛卿……”
“臣在。”
“長興侯之子耿璿被打成重傷,此案可有進展?”
耿炳文近日進宮多次,每每禦前哭訴他兒子的悲慘遭遇,求朱元璋為他做主,朱元璋不勝其煩,隻得召蕭凡進宮詢問。
蕭凡眉梢一跳,神情仍舊沉穩道:“回陛下,此案頗為棘手,行凶之人趁夜色將耿璿擄出耿府,在耿府圍牆外對其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毆打,其情節之惡劣,手段之凶殘,實在是喪心病狂,令人發指,臣接旨後不敢怠慢,經過日夜不停的推敲和論斷,終於可以下一個結論……”
朱元璋聽得來了興趣,他將身子微微前傾,目注蕭凡,緩緩道:“什麼結論?”
蕭凡麵色不變,氣定神閑道:“……可以肯定,凶手……是個壞人。”
朱元璋臉色漸漸發青。
殿內,君臣二人沉默良久,朱元璋語調蘊涵怒氣,緩緩道:“這就是你的結論?”
蕭凡聽著朱元璋口氣不善,急忙惶恐道:“陛下,此案實在沒有頭緒,臣日夜追查,對長興侯及其子耿璿以往結怨過的人逐一排查,仍然一無所獲,此案……似乎已成了無頭懸案……”
朱元璋冷冷道:“朕不信,天子腳下有人做出如此膽大妄為的事情,居然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無頭懸案?哼!隻怕是你們錦衣衛無能吧?”
蕭凡急忙跪下,顫聲道:“臣……萬死!”
朱元璋滄桑的老臉幾乎刮得下一層寒霜,語氣冰冷道:“沒有頭緒,抓不到凶手,這件事情莫非就此罷手不成?長興侯那裏,朕如何向他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