遷都的提議剛說出口,便遭到奸黨們異口同聲的反對。
蕭凡意外之餘,心頭不由升起一團怒火,很久沒人敢如此當麵駁斥他的話了,更何況還是朝中以他馬首是瞻的同一黨係,這算什麼?窩裏反?
瞧著解縉那副激動的模樣,蕭凡氣不打一處來,茹瑺,鬱新他們是尚書,他們反對倒也罷了,你一個讀死書的書呆子也敢唱反調,是不是欠收拾了?
咬了咬牙,蕭凡漲紅著臉,當著眾人的麵站起身,一把揪住解縉的前襟,把他從椅子上拎了起來,然後使勁搖晃了幾下,壓低了聲音怒道:“姓解的,你最近修大典修昏頭了?敢威脅我?是不是覺得日子過得太舒坦,想找點刺激?”
高高在上,溫文儒雅的國公爺突然露出街頭痞子收保護費的嘴臉,群情激憤的眾人頓時驚呆了,花廳內一片寂靜無聲。
解縉被蕭凡使勁搖晃了幾下,激動的情緒頓時冷靜,像被人敲了一棒子似的,整個人清醒過來了,冷汗唰唰的往外冒。
這位可是英國公當麵呀,自己居然敢跟他叫板,當初蕭凡還隻是錦衣衛同知的時候,便狠狠收拾過他好幾次,現在人家已經是錦衣衛指揮使,其爵位更是位列所有國公之上,權勢早已非當初吳下阿蒙,他如今能夠位列九卿,也是靠抱住了蕭凡的大腿才上位的,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頂撞他,——難道真如國公爺所說,自己最近修建文大典修昏頭了?
當下解縉態度立轉,很識時務的表現出讀書人的乖巧本質,顫抖著聲音飛快道:“國公爺饒命!下官錯了!”
蕭凡繼續惡狠狠道:“你還想在我家門口吊死?打了這幾年交道,本國公是什麼人你不清楚?我是被嚇大的?你要上吊是吧?行!我給你遞繩子,你現在就去上吊,吊死了我管埋,吊不死我幫你搭把手,一定讓往生極樂,死得不能再死!回頭我往陛下那裏一報,給你記個因公殉國,追封你一個枉死侯,糊塗公,一家老小朝廷幫你養。”
解縉快哭了:“下官……下官就是那麼隨便一說……”
“這麼說,你改變主意,不想死了?”
解縉急忙搖頭:“不死了,說什麼也不死了……陛下要下官修建文大典,如此重任在肩,下官怎能死?”
蕭凡嘿嘿冷笑,一邊用璨璨發寒的目光不停掃視廳內其他幾位大臣。
另幾位大臣被蕭凡的目光盯得遍體生寒,忙不迭低下頭,開始左顧右盼,茹瑺捧起手中的茶盞兒,發現新大陸似的驚奇叫道:“咦?這隻茶盞兒不錯,景德鎮官窯的釉上彩瓷,晶瑩剔透,花鳥栩栩如生,真乃不可多得的珍品呀……”
眾人急忙湊過頭去,開始對手裏的茶盞兒品頭論足,廳內頓時氛圍急轉,變成了一場瓷器品鑒大會,方才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
既然茹瑺這官場老油條把氣氛緩和下來,蕭凡也不想讓大家太過難堪,怎麼說大家也是站在同一個陣營的,立威這種事,偶爾為之,重拿輕放便好,不依不饒就過頭了。
掃視了一圈後,蕭凡淩厲的眼神也漸漸緩和下來,於是平複了情緒,將定都應天的弊端,以及遷都北平的好處一一給眾人細說了一遍,說了大半個時辰,蕭凡這才端起茶盞兒慢條斯理啜了口茶,潤了潤嗓子,笑道:“遷都一事,本國公是經過周密思量的,此事我未存任何私心,完全是為我大明江山社稷計,此乃國策,並非營私,各位大人與我守望相助,還望各位助我一臂,為大明江山貢獻一份心力,將來青史之上,各位的大名亦將留下濃重一筆,足以告慰門楣祖上。”
眾人聞言頓時陷入深思,目光閃爍,分明有些意動。
抽一記鞭子再給顆甜棗,這個道理蕭凡還是懂的,於是接著笑道:“北方雖然貧瘠,可朝廷傾舉國之人力物力,數年打造一個堪比江南的繁華國都並不難,更何況,各位大人舉家搬到北平,朝廷也不會讓你們吃虧,家宅自然由朝廷早早安排好,每位大人還可得到朝廷補恤的五千兩銀子,搬家之前先給二千兩,落戶北平之後再給三千兩,這可不是筆小數呀……”
聽到朝廷補恤五千兩銀子,眾人卻沒什麼太大的反應,腦子裏仍舊在消化蕭凡剛才關於遷都利弊的那番話。
蕭凡見眾人沒有反應,神色不由有些悻悻,眼珠一轉,又笑道:“看來這個價碼各位大人不怎麼上心呀,這樣吧,我便再向陛下請旨,搬家之前先給三千兩,落戶北平之後再給二千兩,這總可以了吧?”
眾人很無語的瞧著他:“……”
茹瑺品了口茶,向天翻了個白眼兒,悠悠道:“國公爺,咱們是朝廷大臣,何必把咱們當猴兒耍?”
蕭凡嘿嘿一笑,心裏卻跟明鏡似的。
這群家夥左一個有違祖製,右一個造反老巢,一個個大義凜然的反對遷都,說到底,還是因為遷都牽動了他們的利益。
舉凡京官,哪怕官至尚書者,每年的俸祿也不過幾十上百兩銀子,再加上各地官府的冰敬炭敬以及陋規火耗,這些合法的收入加在一起也不過千餘兩,數目雖然多,可分配到自己府裏的日常開銷,還有官場上的人情來往等等,千兩銀子其實根本起不了多大的用處,京官真正的油水還得跟京師的商人們掛鉤,青樓楚館賭檔酒樓等等,官員提供保護傘,商人負責賺銀子,每位官員手下都有一批錯綜複雜的商界人脈關係,他們就像寄生蟲一樣依附在這些商人的身上,吸取商人利益的養分來維持自己的開銷,整個京師的官場和商界就是這樣形成了一個怪異但合理的利益圈子,這些圈子有的各自獨立,有的則與別的圈子產生交集或對立,京師的上層其實就是這樣一個又一個的圈子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