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瑞雪，名城蘇州。
北風輕緊，細碎的雪靜靜飄落，像被天神磨碎的玉屑，纖巧得讓人心憐。那細雪，飄飄蕩蕩，隻在須臾間，便溶入泥土，不留痕跡。隻是在路邊蕭蕭的草木間，在屋頂的茅草上，才可隱約見一點真正的白色餘跡。名城蘇州的街道，在初雪下顯得格外泥濘。此時盡管離天黑還要一個時辰左右，但在細雪中，行人已經不多，由於濃雲的關係，路邊許多店鋪已經點亮了門口的燈籠。一陣風過，燈籠裏燭火搖曳，顯得四下裏光影重重。
燈火最輝煌的地方，莫過於蘇州城內最豪華的聚龍酒樓了。這是一座四層樓高的去處，據說是整個蘇州城檔次最高的食肆，裝潢一流，金碧輝煌。大門正上方的牌匾上，寫著聚龍酒樓四個大字，據說是蘇州城內前年的狀元郎方靜安的手筆。牌匾兩旁吊著四串碩大的燈籠，燈火輝煌得足以照亮半條街道。上到朝廷大員、知府知縣，下到名門大戶，財主鄉紳，都喜歡來這裏，享受口腹之欲。自然，黎民百姓一般是吃不起的了。
聚龍酒樓所在的這條東街，也是蘇州最繁華的地帶，有大大小小的酒樓、銀號、賭場、當鋪以及風月場所不下二百餘家，其內燈紅酒綠，醉生夢死，更不計其數。這條路上還有許多隨著微風飄動的大旗，書寫著“黃山錢莊”、“少林白馬鏢局”、“青城蓮花飯館”等招牌。在江湖上，懂點人情事故的人都知道，這些都是江湖上九大門派開辦的數一數二的門麵，靠了這些門麵，每年都有大批大批白花花的銀子流入各門各派，供養著成千上萬的武林高手的開銷。
此時在東街街角，站著一個約有十三四歲的少年人。他衣衫破舊，麵目肮髒，但是一雙眼睛卻是明亮聰慧，眼波流轉間靈光四動，仿佛就不屬於人間。可是這樣的時節，這個少年人，卻踱著步子，顫抖著，就像風中的蘆葦。他的眼睛，不住地盯著兩邊來往的行人，露著祈盼與渴求之意。但過往行人大多腳步匆匆，沒多少人肯正眼看他一眼，這使他失望之極。
在這冬日的街頭，冷風一吹，細碎的雪花飄來，吹得他全身打戰。一會兒，一個行人走近，丟下兩個銅錢。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猛地躥了起來，怒道：“我不是乞兒！”那名施舍者嚇了一跳，瞪視著他，不解其意。那少年人迅速靠前，神秘兮兮地解開外衣，隻見懷中竟然藏著數十本書籍。書籍封皮上大多繪有圖畫，且寫著“少林金剛掌”、“武當長拳”、“峨嵋金頂劍法”等名稱。
那少年神態還有些緊張，低聲問：“大哥你要武功秘籍嗎？雖是抄來的，可是便宜羅。內容與原本可是一模一樣、毫無差別。”行人沒答話，低身撿起兩枚銅錢，快步走開了。少年大叫：“錢你已經給我了，給了別人的東西，怎麼能拿回去？”眼見那人走遠，他眼裏滿是失望之色，蹲了下來，雙手抱著頭，唉聲歎氣。
眼見得時間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地過去，天色漸晚，少年人的秘笈還沒有賣出去一本。他不由得急躁起來。周圍燒餅攤的香味傳過來，引得他肚子一陣咕咕直叫。“真要命。”他憤憤不平地罵道：“武林真是平和太久了。這麼好的武功秘笈也沒人問津。這下好，回家必定晚了，又要被娘臭罵一頓。”正嘀咕間，前方走來一個中年人，淚流滿麵，左邊半邊臉頰紅腫，神態悲傷痛苦之極。少年大喜，心想他必定是讓人給欺負了，說不定可以做成一筆買賣。於是上前將那中年人攔了下來，“大叔，慢著。”
那中年人嚇了一跳，捋起袖子，罵道：“小賊，你與那兩個賊婆娘一路，還嫌欺負我不夠麼，也罷，我便與你們拚個你死我活！”少年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腦袋上就挨了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他摸著腦袋，憤然道：“大叔，你可看清楚了，打人是要吃官司的，小心我到官府告你。我跟你素不相識，憑什麼打人？”那中年人很是奇怪，說道：“怪了，你怎麼這麼不中用，那兩個賊婆娘，長得像妖精一樣好看，可本事大了去了，我怎麼也沾不著她們的一點邊。”
少年苦著臉說：“什麼賊婆娘？我就一個人。根本就不認識什麼兩個婆娘的。”中年人恍然，說：“原來這樣，小兄弟，對不住了。我也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可是情急之下，腦子發昏，打了你真對不住了。”少年心想，這人心思簡單，這買賣成了一半了。說：“沒事。大叔。借過路邊說話。”二人走到路邊不引人注意之處，他開始問道：“大叔，怎麼你一個大男人，當眾在街上哭哭啼啼的，幸虧現在天晚，人們大多都回家吃晚飯了。要不然，你可多丟人。怎麼回事？”
那中年人也確實是滿腹委屈無處可訴，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這個街邊的小混混。原來，他是當地杭州的大府費府的家人，名叫費安，平時就管管看門掃地之類的。便是半個多時辰之前，費府門口來了兩個年輕的美貌女子，戴著鬥笠，都帶著劍。她們聲稱要找費府少爺費雲算帳。但當時，費府的人全部到蘇州參加武林同盟盟友大會了，府上隻餘下幾個家丁。那兩個女子本來已經是怒氣衝衝，見找不到費少爺，就把氣全部撒在了幾個家丁身上。一言不合，便宜動起手來。費安被她們拳打腳踢，打得臉也紅腫了，還被踢進了雞窩，吃了一嘴雞屎，在眾家丁麵前丟盡了臉。盡管他也會些武功，可是出盡了全力還手，連那兩個女子的衣服也挨不上。那兩名女子趾高氣昂地走了，費安覺得十分委屈，出門便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