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烏嬛那個小賤人生了個男娃?”說話的女人正在繡花,卻並非尋常的鴛鴦或是蝴蝶,而是一頭盤旋的巨蟒,蛇頭上一對眼睛陰鷙毒烈,吐出黑色的信子。女人黑發盤起,細眼長睫,尖挺的鼻梁,紅唇明豔,豐胸圓臀,整個人妍姿妖然,姣麗蠱媚。
“不錯!還是個身懷無上仙器的天驕!”女人背對之人正是身形佝僂的風叔,說話的聲音與先前一般,沙啞無力。
女人的心立時沉下,手中的繡花針不慎刺破手指,鮮血很快染紅了白色的綢緞,恰好浸到巨蟒頸間,像是已被斬斷蛇首。女人的聲音也跟著陰冷下來“比之吾兒絕冠如何?”
“若單論己身仙器,大少爺的誅神手雖然逆天,卻無法與之相比,因為他生有傳說能夠破開三界的無界地眼!”風叔如實道來,嘴角伴有一股冷笑流過。
“斷然不能留他!”女人不顧湧出的鮮血,攥緊拳頭,旋即便決定暗下殺手,絕然不能留此禍患。
“夫人既然有此決絕之心,老仆便直說了。此子雖然生賦無上仙器,可是卻比常人少了二魂七魄,無論如何都不能久活。就算夫人慈悲,不對他出手,也不可能活過百日,隻是如此一來太過可惜,豈不是浪費了那無上仙器……”風叔已打定決心,攀附眼前的女人,為其獻上陰毒一計。
女人開始僅是眉角輕蹙,越到後麵臉上的神情越發放鬆,先前的陰霾早已煙消雲散,不禁媚笑叢生,花枝亂顫道“我這便去與狂風商量,此事若成,仇瀾定永念風叔大恩!”
迎客廳內,宮狂風位居主座,佗華則就坐在賓席的第一個位置,其實偌大的迎客廳也隻有他們二人,連個端茶遞水的下人都沒有。
幼子生有無界地眼,卻天生殘缺,時日無多,此事關乎甚大,在自家老爺子趕回來,以作定奪之前,決計不能走漏風聲。宮狂風暗下狠心,如若醫聖執意要離去,不惜撕破臉皮,也要將他留下。
不過看醫聖現在的樣子,全然沒有離去的意思。他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幾幅壁畫上,大概描繪了這樣一個故事,人族青年斜眉綠鬢,英姿神武,妖族老者隼目鷹鼻,背生一對鵬翅,年事已高卻仍然龍行虎步,二人相約在一澗天比試風術。老者鵬翅大展,刮起兩陣颶風,飛沙走石襲向對手,青年頭頂的發簪不幸被餘風拍落,而他本人卻氣定神閑,巋然未動,隔空一記直拳,數道烈風橫飛而過。颶風與烈風相互碰撞,周圍大地龜裂,草木皆被連根拔起,天澗邊一條小河被落下的沙石草木所瞬間掩埋。最後人族少年悄然而立,妖族老者則跪倒在地,結果一目了然。
“此乃我族先祖與風妖族大能之戰,先祖最後時刻以吾族暴風寶術大敗對手!”宮狂風見醫生瞧得入神,忍不住開口講解道,語氣中有意流出昂然與得意。
佗華哂笑不已,眉眼中的蔑視也不在乎宮狂風會否看到,他曾在風妖族聖地看到過類似的幾副壁畫,講述的內容也是大相徑庭,結果卻是截然相反的。到底誰真誰假,在他看來不過是各持三千陳詞罷了。
“求求你們,讓我見見老爺!”正在廳內二人相互無言,各自思琢之時,門外傳來女子的哀求聲,很是虛弱卻異常焦迫。
“讓她進來吧!”門外的下人心腸不壞,可憐女人剛為宮家誕下男嬰,不知因何原由反被冷落,實在不想橫加阻攔,卻又不敢忤逆主人的意思。左右為難之際,忽聞主人大赦,旋即便躬身將女人引進大廳。
“孩子到現在都不肯吃東西,喂他奶水便接著吐出,無論如何都不咽下。”自己生下的孩子本就天生殘缺,活不了多久,現在又不肯服食奶水,莫說百日,便是三五日也難以熬過。烏嬛顧不上禮數,見到宮狂風也未行禮,哭著哀求坐在賓席的醫聖。
嬰孩兒被一件長裘包裹,隻露出一個小小的腦袋,那畢竟是成人的長衣,衣角拖在地上,烏嬛一路走來,偶遇的下人難免會覺得可惜。如此也是無法,正值寒冬,哪怕是輕風也太過冷冽,烏嬛閨中僅此一件可蔽嚴寒,還是曾經宮狂風對其迷戀正盛,賞賜於她。烏嬛一直未舍得穿戴,不想今日卻派上用場。
嬰孩兒不哭不鬧,睜著一隻五色地眼這裏瞧瞧,那裏看看,很是新奇。最後看到母親的眼角又有小河淌下,一隻瑩白的小手從長裘中掙脫出來,好像使出渾身力氣才終於抬起,細嫩的手指刮掉淚水。小孩兒好像累了,地眼緩緩閉合,嘴角微揚。咦,那是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