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砰!貨櫃屋的鐵門被一腳踢開。
利雅德東郊的午後,烈日仍然未斂去燒灼的溫度。光線由絕亮的戶外灑進微暗的室內,將門框間的男人映成完美的剪影。男人兩手扶扠在腰際,兩隻腳分岔開,威風凜凜的架式宛若從天而降的飛將軍。
貨櫃屋內,寂靜無聲。男人靜靜等候眼睛適應室內的幽暗 “連隻 鬼影子也沒有嘛!”麥達失望透頂。虧他 PosE 擺得這麼漂亮,美女居然不在, 剛才豈不是白擺了?“咩──”一隻急切的羊從他兩腿中間硬擠進來,稍微 破壞他完美的入場式。
“喂喂喂,飛飛,你知不知道自己剛才差點頂傷麥氏未來十五代的根本?”麥達連忙護佐重要部位。 “讓開!”一隻強橫的手將他推往美麗的鐵板牆上黏住。 至此,麥達英勇挺拔的雄姿終於不保。 齊磊一眼就看盡了貨櫃屋的各個角落,沒人!青蘿一定被他們中途移送往別處了。
地板中央盤著幾條撕裂的膠帶,應該是匪徒用來捆縛她們的鐐銬。這是她們自己掙脫的?抑或匪徒為她們鬆解開,以便押往新的藏匿地點?他仔細檢查膠帶破開的方式,不期然摸到幾許濕濕黏黏的觸感。血!
一股野蠻的情緒在體內翻湧。青蘿見血了!必定是那群動作粗魯的人渣,切斷膠帶的同時也割傷了她。
或者,他們根本就是蓄意讓她見血?她受到刑求了嗎?強烈的恐懼感揪緊他的胸口。
女人本來就耐不住刑痛,遑論青蘿那樣柔弱的體質。倘若這幫人當真對她用刑 她怎麼禁受得住?他用力閉了閉眼睛。 “把人帶進來!”任何加諸在青蘿身上的痛苦,他必定會以十倍的程度償報在他們身上!
站在門外的納亞向某個人揮揮手,隨即,一個五花大綁的嫌犯被拖進屋子裏,直接攢在冰冷的鐵質地板上。
犯人像蝦米般蜷曲成一團,殘破的衣物顯示他方才接受的審訊絕不“溫柔”;他的右眼腫得隻剩下一條縫,淤青的左眼到了明天應該也會淪入與右眼相同的命運;腫脹的臉頰彷佛嘴裏含了半顆雞蛋,血絲汩汩從唇角邊流出來。
“你們 你們有種就一槍殺了我 平白折磨人算什麼英雄好漢!”俘 虜從破裂的嘴唇之間費力的擠出場麵話。
“殺你?我有一千種方式能讓你比死更痛苦。董小姐人在哪裏?”急怒 攻心的他已經亂了分寸。
“我不知道 ”俘虜的態度仍然很頑強。 如果換在平常時候,齊磊會佩服他的硬脾氣。可是現在,現在!青蘿不知受了多重的傷,承受多大的痛苦,他沒有心情去欣賞對方的優點。
齊磊忽然扯住俘虜的衣領,逼進他的麵前一字一句的問:“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人在哪裏?”俘虜的氣息開始不穩。“早上還在這裏,現在 我也不知道 你就算殺了我也沒用!”“好,那我就殺了你!”他將俘虜的軀體撈起來,重重摔向牆壁。
轟!巨大的聲響震動了整間貨櫃屋,震得每個人耳朵裏嗡嗡作響。俘虜像破布一樣軟倒在地上,連哼都哼不出來。 “嘖嘖嘖!真高興除了我之外,還有人能被我老弟扁得這麼慘。”麥達倚靠在大門旁邊,咂咂舌頭講評。
齊磊跨向前再度將俘虜撈起來。“約翰生前最信任你,你身為他人口販賣組織的核心成員,假若連肉票被囚禁的地點都不知道,還有誰知道?”俘虜緊閉著眼睛,似乎連撐開眼皮的動作都需要耗盡全身的力量。 “人 早上 還在這裏 ”這麼頑固?齊磊氣急攻心,在沒有救回青蘿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具有關鍵性的意義,他沒有時間耗在這個廢物身上。 “還不說?”他急怒到了極點,反而冷笑出來。“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頭硬,還是我的拳頭硬!”威力十足的重拳搗向俘虜的小腹!他的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了,一口濃濃的血從唇齒間噴吐出來。 “好!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麥達興高采烈的在旁邊拍手。 找死!齊磊倏然轉頭,必殺的眼光向他射過來。 “喂,你瞪我幹嘛?又不是我把美女弄丟的!”麥達連忙閃到門外,一副生怕他衝過來開扁的樣子。“你頂好把他現場打死,大夥兒正好收工回家,也不用救什麼人了。”齊磊僵了一僵,抬高的拳頭凝在半空中。 “唉,關心則亂!不怪你,不怪你!”既然老弟僅存著些許理智,麥達大著膽子繼續將他的虎須。 “你 ”齊磊忍不住想讓兄弟加入被痛扁的行列。 “噤聲!”納亞本來一直杵站在門口附近,忽然踏進貨櫃屋裏,擋在即將翻臉的兩兄弟之間。 “怎麼?有鬼?”被兄弟一瞪,麥達乖乖閉上嘴。 砰砰──細微而沉悶的敲擊聲從某個角落傳來。 這是什麼?齊磊閉上眼睛,專心捕捉聲音的來源處。
砰砰砰──敲撞的聲音雖然悶悶的,卻很明顯是來自貨櫃屋裏,而且,聽起來彷佛從地底下響敲上來。 他倏然睜開眼睛。“在地板下!”從平地進入貨櫃屋必須蹬上兩級台階,之間的高低落差足以在整片地板下構築一處窄閉的空間。
微弱的敲撞聲是從裏側的牆角邊響起。他再也沒有時間去注意軟癱在地上的俘虜,一個箭步衝到在後方,納亞和麥達跟著湧上來。
細細檢查之後,果然發現角落裏有一處長方形的密閉掀板,與四周圍的地板密合得絲絲入扣,若非掀板挖了兩個食指粗細的圓孔,乍看之下還真不容易發現。
這整片地板由實心實鐵打鑄成,僅憑兩根手指如何能掀得開來?“找一根鐵鉤來。”他緊繃著臉色命令,其中一個手下立刻應聲出去。
阿拉保佑裏麵的人是青蘿!然而午後的氣溫如此熾酷,倘若真是她被關在鐵板底下,現在隻怕也折騰掉半條命了。
青蘿,是她在裏麵嗎?她為什麼不再發出聲響?她 還活著吧?齊磊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不敢再放縱胡思亂想的心緒。 “叫他們動作快一點!再拖延下去人也不必救了!”他回頭大發雷霆。 納亞知道他心裏充塞的惶恐不安,無言的拍拍他的臂膀。 “找到工具了。”出去跑腿的人匆忙提著一根鐵鉤進來。 齊磊二話不說搶過來,用全身勁道把鐵板掀起來 清新空氣立刻對流進窒悶的窖洞裏。
他火速丟下工具,伸手往地底下翻找。有人! “咩!咩!”飛飛大聲叫。 齊磊小心翼翼的抱出軟綿綿的人體,將她平放在冰涼的鐵板地上。她的兩隻腳在足踝部分被人用布巾紮捆住,方才可能是利用膝蓋的力量踢敲鐵板地,以製造出求救的訊號。但窖洞裏的空氣太稀薄,那幾下踢打已經耗完她全身的能量。 “美女!”麥達也搶到兄弟的背後探頭探腦。
她的臉色蒼白得令人擔心,原本覆住俏顏的麵紗現在纏縛在口唇上,製止她發出任何聲息。隻要多往上綁一公分,她現在已經死於窒息。
他差一點點便失去她!或者,他已經失去她了?齊磊的手在發抖。
扇形的眼睫毛緊緊合掩著,在眼窩下方形成晦暗的陰影。他顫著手替她解開全身上下的綁縛,原本嬌紅色的櫻唇現在卻沒有任何血色。
她胸口隨著細弱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平緩得彷佛隨時會停止。 “青蘿 青蘿?”他輕輕拍拍她的臉頰,期待那雙耀眼燦爛的黑眼眸隨時會張開來,惡作劇的嚇他一跳。 “她有很嚴重的脫水和缺氧狀況。要不要喂她喝幾口水?”納亞解下腰間的水壺。
齊磊搖搖頭,先將她的頭頸固定好,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用力將空氣吹進她肺裏。
一次、兩次、三次 “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讓眾人吐出悠在胸口的氣息。
青蘿悠悠眨開眼睫。
一張俊美絕倫的五官,是她睜眼之後第一張看見的臉孔,一如她所深信不移的。
齊磊。她安全了。 “嗨 ”虛弱的笑容躍上她的肩角。
粗嘎沙啞的低嗓恍若發自陌生人口中,聽進他耳裏,卻像是宇宙間最優雅的天籟。
在他眼中,她從不曾像現在這麼美過。
強烈的釋然感幾乎讓他全身的骨骼崩垮下來。他近乎虔誠的,將她緊緊鎖在懷裏。
他差點失去她 隻差一點點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為任何事感到恐懼。然而,就在方才,或者該說,在她失去芳蹤的這幾個小時,他的世界損壞了,什麼都不剩,隻留下深切入骨的恐懼 原來,將一個人這麼深刻的放進心田裏,放置在體內的最深處,是會讓人感到害怕的。
這就是愛情嗎?他不斷收攏臂彎,越收越緊,恨不得將她揉回心裏那個最安全的角落,讓任何人都傷她不到、碰她不著。 “喂!你快悶死她了。”麥達趕快過來解救臉色漸漸在發青的肉票。 齊磊幾乎一拳將他打飛。好不容易才讓她又重新回到懷裏,誰敢來搶就是找死! “老板,我們先讓董小姐補充失去的水分要緊。”還是納亞比較聰明。 “啊,對!”齊磊忽然醒悟,急急忙忙接過他遞上來的水壺。 青蘿從他的肩膀上抬起螓首,用力呼吸了幾大口氣。可以呼吸的感覺真好!方才差點窒息在他的懷裏。
被他喂喝了幾口水後,喉嚨不再像黏滿了沙塵似的痛苦,精力也恢複了些許。 “我們 ”她用力咽了幾下,才勉強成功的發出聲音來。“我們得趕快過去救歐陽,她被那群壞人帶走了!”開口第一句話就先關懷新朋友。 “你自己的小命都去掉半條,還有心思顧慮別人。”齊磊登時有點不是滋味。
“你不懂 歐陽真的有危險 ”她艱困的解釋著,雙手緊緊揪住他 的衣襟。
“那些人原本是衝著我來的,然而原因和你我都無關,隻和韓偉格有關 係,結果歐陽的身分被發現 ”“停!”齊磊舉起一隻手阻止她。“你說得 一點道理都沒有,他們為了韓偉格而俘虜你?你和韓偉格有什麼關聯?”“就 因為我和韓偉格一點關聯也沒有,所以我努力想說服他們,可是他們竟然堅 持自己沒有抓錯人!你相信嗎?”虛弱的臉容上忍不住露出憤慨的神色。
“慢慢來,一句一句講清楚。”他輕柔的替她拂開披散在臉頰上的發絲。 “要不要再喝一口水?”“不要了。”青蘿努力順過紛亂的氣息。“原來自從 我踏進利雅德,約翰的舊部屬就盯上我了。可是我身旁一直有你或麥氏的人 陪守,直到今天在營區落了單才讓他們有機可乘。”“我就說嘛!美女被人劫 持,你要負最大的責任。”麥達興高采烈的指責他。
“欠揍!”齊磊真的火了!這家夥以為他不曉得嗎?若非他疏失得忘了派 人隨侍在她身側,青蘿也不會被人中途架走。他已經夠擔心和自責了,誰要 這隻惹人厭的蒼蠅又蹦出來提醒他?納亞連忙擋在兄弟倆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