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蘭端了小點,掀簾而進。見小姐又坐在床邊一動不動,柔聲勸道:“小姐,您這兩日來不眠不休的,這……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再說了,您不為自個兒,也得為兩個皇子考慮考慮……小姐,您就吃點吧!多少都行!”
阮無雙依舊怔怔瞧著皇上,臉上悲喜不明,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她所說的。她知道不用再勸了,因為勸了也沒用。
墨蘭她們又怎麼會明白,隻差一點。眼前的他,就再不會對她笑,對她怒,對她著惱,再也不會看著她,同她說話了……在死亡麵前,一切都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她能夠如此這般地望著他,感受他若有似無的護膝,微弱的脈動,竟也足奢侈的事情了。
又是一夜,天光漸次明朗。
石全一的聲音在簾外響了起來:“凝妃娘娘,太醫院但醫們都在外候著了。”阮無雙回了神:“宣他們都進來吧。”
太醫們會診後,又過來行禮。為首的於太醫道:“娘娘,臣等把脈後發現皇上的脈象已經日趨平穩了,一日好過一日。假以時日,定當清醒過來。”
柳妃拚命搖頭,辯解道:“皇上,臣妾……臣妾是冤枉的啊!臣妾冤枉啊!”百裏皓哲淡淡抬了抬眉毛:“柳妃,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當日行刺朕的殺手,朕讓人對外放了消息說已經服毒自盡,實際上,他已經全部招供了。他說這後宮中有人為他接應,替他安排好了一切……”
“朕原本還在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暗查,想看看這後宮中到底是誰有這個能耐,能與外頭溝通……想不到你今日自動送上門來……”
你自是不知,朕與阮家之間的一切。若是知道,便決計不會將此事栽贓給阮家。”
“你可知道,當日刺客行刺之時,凝妃抱著朕,想替朕擋了那一劍……”
柳嵐眸中暗光一閃,急道:“皇上,一來,這凝妃是凝妃,阮家是阮家。雖說這凝妃與阮家是親戚,可人心隔肚皮。阮家的行事,未必會透露給凝妃知道。二來,或許這裏頭還有其他蹊蹺,可能……可能有人在做戲也說不定……請皇上深思啊!”
百裏皓哲輕笑了出來:“柳妃,看來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那麼朕今天索性也就讓你死個明白。你可知,這凝妃是何人?”
柳嵐本就是個七竅玲瓏心的人。此時被皇上這麼一提點,又想到凝妃和當初皇後如出一轍的容貌,身子一顫,“莫非……莫非凝妃就是……”
百裏皓哲點了點頭:“不錯!凝妃就是阮無雙,朕的皇後!”柳嵐搖著頭,似不敢相信。
百裏皓哲淡淡道:“若此事真的是阮家指使的,她斷然不會撲上前來想要替朕檔這一劫難……”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似是喃喃自語,“你自是不懂的!她若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不必使這種手段,隻要她說出口,我也會給她的。因為……因為我欠了她一命!”
抬頭望著麵如死灰的柳嵐,道:“柳妃,你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這或許就是天意,冥冥中注定了的。”
冥冥中自有天意!
柳妃慘然一笑,牙齒一咬,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皇上,此事與我老父無關,全是臣妾一人所為,請黃山念在他為國操勞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饒了他吧……”
腦中最後閃過的,是那人的眉眼,那眸子如東海的海水般清澈,總是蘊含著無窮笑意:“嵐兒,陪我去賞花吧……”
那個春日,光陰漫漫,她陪他尚過許多的花,看過許多的景。可他卻說:“嵐兒,新帝登基,必將廣選秀女。以你吊件,必在入選之列。”
她怔在花叢之中,不解其意。她一直以來,心心念念的,也以為是他心心念念的,所以就算付錢有提過即將赴京述職一事,也不以為意。因為她那般的篤定,他會親自來向她父親提親的。
那芍藥花本開得極豔,花團錦簇地擁著,枝枝蔓蔓纏繞。她瞧得久了,才看清那團團如錦的花兒裏頭,夾雜著數朵邊緣已經黃黑的花兒。本是極豔極嫩的顏色,無端端被破敗的黑灰一夾,格外的突兀了起來。
她呆呆地看著,才恍然,原來盛光已過了。
她許久後才抬頭:“你要我去選秀女?”他的眸子中似有無邊痛苦,低了聲道:“嵐兒,你若是不願意,就當我從未說過……”
那是五月末奠氣,輕風拂來,隱帶了夏日一絲的。可她的身子卻如同天邊漸漸暗淡的晚霞,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他雄心壯誌,一心要回到從小生長的地方。既然他這般的想要,她就幫他。
隻因他說過的:“嵐兒,你是最懂我的。”
是的,她最懂他。可她進了宮,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似乎在水裏沉浮,那枚毒藥也是他親手給她的。她一直記得他那晚執著她的手,掌心溫熱,。身子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她隱約覺得眼前有人,掙紮著,沉沉地睜開眸子,眼前的人似乎是他,似乎又不是他。她朦朦朧朧地笑,她要將她最美的容顏永遠地留於他:“謀之……我……我終於……見……見到你……了……”
阮無雙手裏滇籃跌落在了白玉磚上,一地的碎金。若沒有記錯的話,當今的嶺南王百裏皓宇,他的字,便是謀之!
這日的午後,天氣溫熙高爽,侍女們卷起了閣樓裏的簾子。空氣裏頭暗香浮動,盈盈而來。她依在錦靠上,遠眺著太掖池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