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角兩支蠟燭小小的光被帳帷擋了大半,帳內朦朦朧朧的,梅眉倚在程天懷裏,傾聽程天訴說分別以來所為。聽到他說在中軍大帳中凍得整夜整夜睡不著,心疼得緊緊抱住他,喃喃道:“父皇好狠的心。”
程天親了親她的額頭,道:“還好你說建雪屋,要不然我的身體一定會凍壞。其實在此之前已經有一部份兵士凍病凍死了,大軍回到倉州,也有很多兵士的腳趾凍傷,好在有雪屋,要不然許多人怕是一條腿都會凍壞,沒有知覺,走不了路了。”
梅眉下意識去摸程天的腳。
程天笑著用下巴摩挲梅眉的背,道:“我沒事。”
他身著鹿皮靴,哪裏會有事,可是兵士們就不同了。好在大捷,朝庭自然有封賞。程天又把利頡的王宮搬空,違禁之物入宮,一半份戰利品上繳,其餘的變賣了,賞給兵士們,這些是奏過皇帝的,不怕禦史彈賅他收買人心。
夫妻兩人說了半宿話,公雞啼第一遍才相擁歇下。
程天是皇子,早封親王爵,現在屬於封無可封,賞無可賞。大朝會為給秦王什麼賞賜,從早商議到晚,吵成一團,怔是沒能統一意見。
初夏的天氣,已有些炎熱,美美睡了一覺,程天帶著梅眉坐了小舟,在自家府裏的湖上泛舟,小舟穿過一枝枝半人高的荷葉,來到長勢最好的荷葉叢中,程天放下篙,梅眉從提盒中取出茶壺,兩個茶盅子,兩樣點心,在兩人中間擺好。
程天笑吟吟看著梅眉蔥白般的手按在翠綠的壺上,卻不伸手接茶盅,隻指了指自己的唇,示意梅眉喂他。
梅眉攤攤手,看了看四周。小舟隻能坐兩人,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更不可能站起來走過去,怎麼喂啊,亂動,一定會掉下水的。
程天伸長脖子,堅持著。梅眉隻好放下茶盅,從碟子裏拿了一塊桂花糕,瓣開一小角,放進程天嘴裏。
程天像個孩子似的咯咯笑,道:“老婆在身邊真好。”
微風吹過荷葉,沙沙聲一片。程天小聲道:“以前我要有煩心事,便一個人蕩舟到荷葉深處,靜靜地想心事,直到心結解開。”
程天給梅眉的印象,很陽光,梅眉從沒有想過他有不開心的時候。可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誰沒有個不開心的時候?梅眉含笑道:“這法子好,以後我也這麼辦。”
程天握著她的手,道:“不要。我要你開開心心的。你要實在不開心,打我一頓出氣好了,別把什麼都悶在心裏。”
梅眉側過身,倚在他懷裏,兩人一起聞著荷葉上淡淡的清香,沒有說話。
采柏的呼喚隨風飄來,時遠時近。
程天讓梅眉倚在自己肩頭,搖起篙。小舟駛出荷葉叢時,已是晚霞滿天。
“皇上來了,在前廳。”采柏一臉焦急之色,想是找他們很久了,要不是門子肯定王爺王妃沒有出府,隻怕要打擾到京城的勳貴了。
兩人互相看看,整整衣裳,徑直去了前廳。
皇帝身著靚藍色纏枝員外袍,背著手站在一幅山水畫前看得入神,從側麵看,程天和他有幾份相像。
“你們來了?剛才去哪?”皇帝在榻上坐下,看了兩人一眼,淡淡道。
程天道:“一起去賞荷,荷花雖未開,荷葉倒清香,聞之使人陶醉。”
皇帝點了點頭,接過梅眉遞來的茶,道:“朝臣們對怎麼給你封賞意見紛紛,你自己怎麼說?”
程天在下首坐了,道:“為父皇分憂,為社稷安全計,保護疆土,乃是兒臣職責所在,哪裏用得著封賞。朝臣們太小看兒臣了。”
皇帝便嗬嗬地笑,極是愉悅,道:“從得到捷報,朕便一直在思忖該賞你些什麼。你這孩子一向懂事,就算什麼都不賞,也沒什麼話說,可是有大功而不賞,朝臣會怎麼看朕,百姓會怎麼看朕?”
程天起身單膝跪下道:“兒子願意把所得封賞分發給兵士,他們在極寒之地九死一生,賞賜多一些也是應該的。”
其實戰利品變賣之後,兵士們以人頭為功,所得財帛多的達幾十兩銀,少的也有三四兩,每一戰死的兵士除了朝廷撫恤之外,程天再另外發撫恤金十五兩。這會兒軍營裏歡聲雷動,一個個滿麵笑容排著隊領錢,連家裏頂梁柱戰死的婦孺,也牽著孩子去領撫恤金,沒有一個哭哭泣泣的,臉上隻有堅毅之色,發誓要把孩子撫養成人,為國家效力。
程天繳了兵權之後,皇帝給了一個月的假,照皇後話裏話外的意思,那是要讓兩人在府裏造人。發錢的是軍中的後勤部長梅恭,當然,他隻是大馬金刀坐在案前,真正操作的是二十個帳房先生,兵士遞上寫著數字的小紙條,帳房會根據紙條上的數字發錢,一文錢都不會少了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