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嶽雙目炯炯有神,聽霍仲講罷了,若有所思,旋又莞爾一笑。
霍仲知道這徒弟性清神明,板起麵孔:“又笑什麼,你不怕我殺人滅口,一口吞了你嗎?”
景嶽笑道:“老師若真要吃弟子,怕又有何用?但今天這事畢竟還是印證了弟子這兩年來一直所想的心事。”
他見霍仲拈須不語,接著道:“其實自從聽師父講及天地演化的大道,弟子心裏便早存了師父絕非世俗凡人的念頭,待您講述遊曆中的見聞,弟子偷偷合計著怕有百年之期,便知老師所說年近一百的話是唬人的。心中一直思量著師父的真實身份,今日教我撞見了,師父可再不能抵賴了。”
霍仲眼見弟子思維縝密,心中喜歡。但麵上卻不露顏色,道:“也罷,你我師徒一場,雖然時日短暫,但依你所學,任陛下另覓個師父,學個三年五載,治理這泰慶朝卻是綽綽有餘了。我真身已露,既不願殺你,則不能再居於此地。咱們這番師徒情份,也隻好緣盡於此。”
說罷,霍仲便長身而起,似就要去收拾行囊。
景嶽畢竟是個不滿十歲的幼童,眼見素來敬重的恩師竟要與自己作別,俯身拜倒,道:“老師別走,弟子這一番全是因為練五行拳法有些心得,一時忘形才致違悖師父教訓,打擾您的修持,弟子願受責罰,但請老師切莫要走。”
見霍仲辭色並未回轉,景嶽複道:“其實師父最知弟子心事。弟子自聽聞師父講解天地演化的道理來,便心向往之。無時不想求道問天,修持成一番正果。弟子自知修真了道一途艱辛無比,但心想既有了似師父這般明師,自有功成之日。若師父離我而去,那弟子這一番心願便真成了鏡花水月的幻像了。”說罷,竟落淚哭了起來。
初時景嶽還隻是落淚,眼見得霍仲似乎並未改變主意,景嶽悲聲大作,大哭起來。
哭泣本就傷身,大哭其害尤甚。便是成人連哭個把時辰也承受不起,何況景嶽一個未滿十歲的幼童。景嶽放聲大哭不足半個時辰,便已氣息不暢,身體搖搖欲墜,似馬上就要暈倒。
霍仲兩年來與景嶽朝夕相處,眼見景嶽哭的苦,自然生出嗬護之情。心知這還是景嶽練習五行拳術有小成,精氣旺盛,否則早就哭得暈厥過去了。
景嶽正哭時,聽霍仲道:“還說要成就一番正果,遇見些小事便哭哭啼啼,能成什麼氣?”抬眼望,見霍仲複又坐回椅子上,雖然麵色仍有微怒之色,但一片嗔責關愛之情卻沛然發出。景嶽聰穎,自然知道師父的氣已消大半,心裏這才放下。
景嶽道:“師父,弟子知錯了,請師父寬恕。”
霍仲道:“師父要你答應我三件事,若依得師父便留,若不依老頭兒轉身就走。”
景嶽聽師父這般說,忙道:“依得依得,哪裏有不依的道理。”
霍仲拈須正色,道:“第一,師父身世之秘務須守口如瓶,即便是至親也不得泄漏”。見景嶽點頭應承,接道:“這第二件,此後年月直到為師走時,你不得出東宮一步,亦不得再見你父母親。”景嶽麵有難色,想了一會兒,才有點頭應允。
霍仲道:“第三件,求道問天本是逆天之事,時時凶險,刻刻驚心,你但凡有了畏難的心思,師父便走了再不回頭。”
聽到這最後一件,景嶽知道霍仲竟要傳授自己求道問天之途,本是心中大願,如今聽師父親口說起,不啻天上掉餡餅一般。忙道:“大道變化,原是凡人難以窮盡的,弟子隻想追隨師父左右,如能學成自是大喜,若不成那也是弟子天性愚笨,斷不能是我有畏難的心思,請師父放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