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趁黎明前渡過黃河,便進了山西境地。山西南北同蒲路和正太路沿線駐有鬼子,鬼子正集合兵力,準備分頭打進中條山、呂梁山和太行山。所以四人沿山路逶迤行進,沒有遇見半個鬼子。到了太陽兩杆子高時,才見有放羊老鄉出來。向老鄉打聽問路,老鄉隻知道從這旮到那旮兒,隻能指一段路。呂方四人隻得見向北的路就走。不久來到一個小山村,在老鄉家買了一頓早飯,接著又繼續趕路。走了沒有一個時辰,王殿富的兩個同鄉一個是發燒,渾身熱如炭火;一個是上吐下瀉,快把苦膽吐出來了。此時行在半路,前不著村後不靠店,呂方和王殿富隻好一人背一個病號,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會兒爬坡一會兒下崗,直到近午時分才走到一個隻有二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這個村叫圪塔峪。圪塔峪四周全是高山,村四周有幾十畝山地。四人進村,立刻圍上幾個村民來。呂方抱拳說:“各位父老鄉親,我們是逃難來到貴地,這兩個兄弟十幾天日夜奔逃,得了重病,如咱這有大夫給瞧瞧病,治好這二位兄弟的病,我們必當重謝!”
聽完呂方的敘說,從人群中走出一位老漢。老漢頭上罩著毛巾,一臉核桃皮,年約六旬,走上前說:“俺們村也無大夫,但頭疼腦熱的病都用土方治。如相信我,你四人可到我家。用納針頂指刮刮脖頸頸、上山采點草藥藥,熬熬喝了,也就好了。沒啥!”
呂方說:“太謝這位大伯了!”
老漢說:“俺們都是大山裏的放羊倌、和土坷垃打交道的農民,沒有見過市麵。聽你們口音像是直隸人。請你們先說說為何逃到我們這大山裏?”
呂方說:“我們四人都是被抓壯丁當了國軍。小鬼子攻打南京,南京失守,我們才逃出來!”
“哦,你們是國軍?”老漢說:“我們也不管啥軍,凡正都是中國人,自己不再掐架就行了!好吧,你們四個後生跟我來吧!”
呂方四人進了老漢家。他家在一個小山崖下,依山打了六孔窯洞,院牆是用幹樹枝紮的籬笆。籬笆院裏圈著二十幾隻山羊。老漢把兩個病號放在炕上,用手摸了摸二人的額頭說:“這個發燒的是受寒、感冒。這個上吐下瀉也是一路奔波勞累所至,不礙事。我叫我婆姨給刮刮火、去去寒,我去山溝裏薅幾把草回來,一熬湯喝了就好!”
他走出屋門喊:“喂,屋頭的,快過來,找大個頂針,給兩個後生刮刮脖頸頸——”從屋裏走出一位老太婆,老太婆年紀五十幾歲,擰著小腳,頭上罩一條白花條毛巾,手裏拿一枚大銅頂針,還拿來一小瓶香油,扭進了屋就給兩個後生刮脖頸頸。把兩個後生的後脖梗子刮出了黑紫血道道。接著又用同樣辦法,把後脊梁溝也刮出一道道黑紫印。過了一個時辰,二人都感到好了許多,還吃了一點點飯飯。
老漢吃了午飯,趕羊上山。傍黑時分趕羊回來,手裏拿著一把草,說:“晚上就煎熬著草藥藥,明日病就會好許多。”
這一夜四人睡個安穩覺。這裏一無槍聲,二無炮響,躺在窯洞熱炕上,又安靜又暖和,一覺睡到大天亮。呂方剛起身,就聽老漢在院裏罵大街:“看看,這畜牲,今日又給我拉走一隻,什麼時間進的圈圈,我都沒聽見!”老漢邊罵邊把院外籬笆接高。
呂方走出窯洞問:“大伯,什麼東西丟了?”
老漢拍手說:“真沒法過了,我們苦巴苦業養了二十幾隻羊羊,這幾天每天被畜牲吃掉一隻。還有鄉親們的豬哇鵝的,凡是家禽家畜,這畜牲統統都吃!”
呂方說:“什麼畜牲?是狼?還是豹子?”
“狼早就被我們打跑了,不敢來了。這畜牲我們可惹不起,是個大個金錢豹!有小牛犢那麼大。躥房、越脊、爬樹,行動利索,又凶又恨,我們對它沒法,幹瞪眼生氣!”
呂方說:“這豹子每天來嗎?”
老漢說:“那倒不敢肯定,但冬天山裏野味少,這畜牲就來村裏遭害我們!”
呂方說:“大伯,若不然今晚你讓我在羊圈住一晚上,我看能不能捉那畜牲?”
老漢瞪大了褶皺眼,用鬆樹皮般粗造的手拉住呂方說:“你?後生,那畜牲可不是吃素的!你是俺家客人,可不能冒那個險。別說你有什麼功夫,再高的功夫也鬥不過那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