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小滿時節,一群臂戴紅胳膊箍的革命小將突然衝進灣道山村大隊辦公室。他們先在牆上貼滿了大字報,指名點姓要揪鬥漏網右派——李明珍。接著就用架在汽車上的高音喇叭廣播大字報內容。大隊幹部都各司其職下去工作,隻有大隊會計在辦公室值班。砂石場幾個小夥子去大隊取工具,不由分說就把大字報給撕了,小夥子們指著紅衛兵說:“我們聽廣播了,幹革命不用救世主,你們該回那兒回哪兒去,別在我們大隊念喪經。我們還忙著哩!”
這三十幾個紅衛兵可謂是南征北戰、經風雨見過世麵的“老革命”,圍住這十幾個小夥子要論革命理、講革命經。三句話交鋒,就“戰鬥”在一起。別看學生人多,看著體壯,其實都是囔囔貨。他們四肢不勤,五穀不分,那裏比得上這十幾個壯小夥?整日裏掄臂、肩扛、背頂幹重活。一交手就被這十幾個小夥打得哭爹喊娘。這十幾個小夥本是李明珍當年的學生,雙手一叉腰,喊道:“告訴你們,小子們聽著,這裏不是順城,這裏不許你們打砸搶抄抓!你想批鬥俺李老師,先過過俺們這一關!......”
三十幾個紅衛兵抱頭鼠竄,跳上停在路邊的汽車,開回皇台鎮。汽車剛到皇台鎮,正碰上大隊書記周顯成。紅衛兵中有人認識他,“呼啦”一下把他圍住。一個高個子紅衛兵說:“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正好找到你了,你說怎麼辦?”
周顯成來公社辦事,結果各辦公點都空無一人。正想回家,卻碰上這群鼻青臉腫的紅衛兵小將。周顯成問怎麼回事,那個高個子紅衛兵就把被打之事說了一遍。周顯成為急於脫身,就好言安撫。這群紅衛兵主要目標是李明珍,周顯成說:“李老師是我大隊人,如何處理你們無權說東道西。”
高個子說:“書記此言差矣!這個漏網右派其工資、戶口都在我們順城一中教職員工花名冊上,去你大隊本是勞動改造。不想她反動之心不死,又在你大隊搞資本主義複辟。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顯成說:“小將們,你們聽我說,李老師身在我大隊,就由我說了算。剛才那位小將說的話,我越聽越糊塗……”
高個子紅衛兵說:“你本是一個走資派,當然你糊塗。這個漏網右派在你大隊正在實行‘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正把灣道山大隊一步一步拉向資本主義深淵!你是急先鋒!......”
周顯成說:“我本無文化,也不懂那深奧的理論,咱隻知,社員多勞多得,生活就好,就這些!”
高個子紅衛兵說:“今日我勒令你,明日必須交出漏網右派——李明珍!”
周顯成一聽革命小將的口氣,就順口說:“好吧,明日看李老師在不在家,如在家,一定來你們這裏報到!”
紅衛兵小將和社員打鬥時,李明珍正在上課。她聽見高音喇叭廣播,沒聽清什麼內容,就沒聲音了。中午回家,嬸嬸告訴她,那些戴紅胳膊箍的學生是來抓她的。
一會兒,周顯成從公社趕回來說:“沒辦成事,卻遇見一夥紅衛兵,這些人還會來!是不是先停停課,過過這些日子再開課?”
李明珍說:“怕什麼?停課又坑了這些孩子們。”
周顯成說:“那你得提高警惕,他們會隨時來......”
第二天,李明珍正在講課,忽然闖進一群紅衛兵,不由分說,擰住李明珍就往外拽,學生們嚇得喳喳叫,新分來的老師馬上跑去大隊叫人。李菊兒和二生同歲,每天跟李明珍去學校上學,見他們抓“娘”,衝上前撕咬那群紅衛兵。小學生見李菊兒和二生撕咬紅衛兵,也一起撲向他們。有的拉住李明珍的胳膊,有的抱住大腿,有的掄起小拳頭擊打那些紅衛兵。可小學生人小力單,都被他們打倒在地。學校一片混亂。…
周顯成正在大隊開會,研究最近發生的事情,正說話間,那個女老師上氣不接下氣地闖進大隊辦公室,指著學校的方向說:“紅衛兵來了,他們抓李老師!”……
周顯成一聽就明白了,一揮手說:“走,咱們快走,絕不能讓他們架走李老師!”
這夥紅衛兵架著李明珍往村外走。在山溝山峁上幹活的社員看見一夥紅衛兵架著李明珍,馬上扛著鋤頭、帶上家夥撲下山來。等周顯成帶著人趕到時,社員們已把住路口。這夥紅衛兵見路口被堵,就先禮後兵。
那個高個子紅衛兵向社員點頭哈腰,說:“革命的社員同誌們,我們在執行革命任務。這場文化大革命是革命和非革命的生死鬥爭,這場鬥爭由我們偉大的舵手毛主席發動,是一場嚴肅的政治鬥爭!請社員同誌們讓開路,讓我們過去,謝謝啦!”
周顯成走過來說:“你也太不講信用了,昨天咱們說好由我安排,看李老師在不在家。誰知你們不打招呼就去抓人,你們還有組織紀律麼?”
那高個子紅衛兵說:“你一個走資派,有什麼資格和革命小將說話?我們知你陽奉陰違,所以不能聽信你的話!我們必須采取果斷措施,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要急風暴雨式的,這就是我們革命的宗旨!請你下令,讓社員讓開路,放我們過去!否則發生的一切後果,由你承擔!”
周顯成說:“這麼辦,你先放李老師,讓她安排好她婆婆和兩個孩子的事,......”
高個子紅衛兵說:“你別逗我們了,我們是革命戰士.,不是三歲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