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有沒有告訴其他人?他打算怎麼做?我會不會被逐出軍營,連累一家老小?
常青開口的那一瞬間,我心頭劃過無數不太好的念頭。常青沒有像平時一樣笑著看我,沒有露出亮閃閃的虎牙,眼中隻有一片漆黑。
大何和其他帳篷裏的漢子都沒有覺得哪裏不對,我和常青關係好,一起行動司空見慣。隻有我知道自己心裏無比沉重。
我怕常青直接把我是女性的事情在帳篷裏說出來,不敢停留就跟他走了出去。冬日的寒風又冷又冽,沒有絲毫遮擋,刮得臉生疼。
常青遞給我一件衣服,是他的棉衣。
“拿著。”他看我愣神,便說。
我將信將疑地接了過來,這件衣服很厚,因為他身材比我寬大,所以長衣能將我整個人裹住,甚至能包住頭。我迅速發現了這衣服的好處,把自己整個人包進去,果然很擋風。
如果常青想讓我死或是想害我的話,發現的那一刻就能跑去找長官邀功。何況我出生低微,他也不可能從我這裏圖什麼。想想這件衣服、剛送我的紅糖和生薑,還有平時稱兄道弟的話,我不由得踏實許多。常青多半不是惡意的。
常青帶著我七彎八拐,一直從小道溜去旁邊的森林,我們平常一起打野味的地方,尋了塊空地。
一路我們少有交談,我是因為忐忑不安,沒有心思閑談;常青不知為什麼,但我琢磨他的想法可能比較複雜。
仔細回憶一下,其實我破綻頗多,常青麵前更是放鬆警惕,他要是什麼都看不出來才真的奇怪。我自欺欺人地認為常青是神經粗才瞧不出來,如今想來,神經粗的隻怕是我。
常青熟練地拾了柴,我也幫他撿了幾根,他沒拒絕。接著我們生了火,有熱源以後,我長出一口氣,頓覺這個夜晚好過許多。
“你是女孩子吧。”常青對我說。
他擺明篤定的很,我不想多囉嗦,是死是活給個痛快,於是點點頭。
常青立刻露出鬆了口氣的表情,臉上也露出淺淺的微笑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想到跑來軍營?”
“家裏沒有壯丁,又交不出米糧,總要出點什麼。”我強作鎮定地說,耳邊不斷響著柴火燒著的劈啪聲,還有砰砰砰的快速心跳聲。
我拿不準常青是個什麼意思。
常青聽完我的回答,又問我家裏有幾口人,住在哪裏。
我害怕我女扮男裝會欺君連累他人,不想把這些告訴他,便岔開話題:“你早就知道了嗎?”
“嗯。”常青的話聽起來悶悶的,“……很早以前。我本來想等你自己告訴我,但看來我一個人等下去,隻會自嚐苦果。”
他說得很苦澀,表情也有一點可憐,仿佛陷入被動中的不是我而是他似的。
“……那你打算向司馬舉報我嗎?”我猶豫一會兒還是直白地問了,我不是個心思玲瓏的人,實在想不出委婉漂亮的問法。
“不會,”他抬頭深深望了我一眼,接著莞爾,“我當你是朋友的,你知道吧?”
“那我們還是兄弟?”我說話的時候眼睛很幹,很想流點什麼出來濕潤一下,因為我還記得那天我們約定成為兄弟時的情景,還記得當時我自己內心的澎湃。
“不,我們是兄妹。”常青笑著露出虎牙,神情輕鬆,“你要記住,在我眼裏你是個女人,所以你也要當我是男性,知道嗎?”
當然,你一直是男性,你們都是,我用力點頭。
“靠過來點,你坐在那裏能烤到火嗎?”他往自己身側拍了拍,那幅隨意泰然的樣子,使他又變回平時的常青。
我緊繃著的肩膀垮下來,直覺自己安全了。於是我慢吞吞地挪了過去,坐在火堆和常青更近一點的位置,暖和很多。
“嗯……那個,在趙刃之前,你的原名是什麼?”常青的臉被火光照得有些泛紅。
我恍惚覺得這個問題特別耳熟,有誰很久以前問過,可是沒有記憶。
我答:“以前我叫狗剩,不太好聽吧……”
常青嘴角抽搐起來,“真的叫這個?沒有別的?”
“沒了,就這個。”我聳聳肩膀。
常青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我心裏暗想他果然是大城裏長大的,沒聽過這麼粗俗的名字。
“你們……給女孩子也這樣起名?”常青目瞪口呆的模樣讓我暗暗覺得好笑,可這樣的反應才讓我覺得他熟悉和親近。
“也不是,大多數女孩子還是挺正常的。”我回想起以前村裏的生活,嘴角輕輕彎起,“不過我娘想要個兒子,村裏的老人說給女孩兒起個男名能招弟,我跟我妹妹就都給起了男名。”
常青坐在不遠處,專注地聽我說話,注視著我的眼睛,夜色和火光的陪襯下,他英俊的樣貌更分明了。我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異樣的感覺,心跳又快了,卻不是因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