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1 / 2)

升官之後,我的日子一下變得與過去不同起來。往日從不來往甚至沒聽過名字的官員,在拜訪將軍並賀喜時,多半也不會忘了我還有常青。

我卻是心驚多過喜悅。

我本無疑升到如此官職,所謂司馬,排位僅僅次於將軍、大將軍和上將軍。這等官位已有資格參加朝議,這同時意味著我真正步入了朝堂中各個流派的暗潮洶湧之中,若要在各種派係中獨善其身,絕非易事,非得有過人的才能才可以。

我頭腦簡單,空有一把傻力氣,打仗可以,若是在朝堂上說話,就一點都沒辦法了。我琢磨著,即使是硬上了朝,也隻有站著發呆的份兒。更重要的是,官至此位,辭官回鄉亦比原來難得多,難保未來哪天被皇上記起來,重新召回錄用,十分不安定。

懷著滿肚子的不安,我第二日就回了一趟家。

實際上,這時機挑得並不好。因為叛軍的事,一來皇宮亂成一團,大量的屍體和宮殿損毀,都需要人手幫忙,偏偏工部尚書被查出是與龐元一夥兒的,連帶著其他工部都受了牽連,如今簡直忙得焦頭爛額,許多武官都被抓了湊數。

二來將軍那邊也不閑著,每日都有處理不完的活兒,而將軍精神又不佳,失意非常,效率更低。

可我心中總有股不安,覺得這時非得回去一趟不可。本以為已擺脫的家鄉噩夢再次襲來,鬧得我一整夜輾轉反側。

何況,我曾對常青說過,要帶他回家,將我們的事告訴父母。

常青聽我說,顯然高興得緊,想也不想就把公務全部丟下,牽了馬跟我走。我們策馬半日,來到家鄉。

看到不遠處炊煙嫋嫋,我心已放下大半,隻餘些許絲絲縷縷的忐忑。

我平日裏對馬還算友善,今日卻心焦難耐,不得不抽了一鞭馬屁股,好叫它跑得再快幾分。進了村口,我也沒跟過去一般下馬,而是一路疾奔。

常青為不被我甩下,亦給了馬一鞭。

爹和傅賢正在院子裏,正在刨坑。一棵樹苗擱在一邊,他們大概是在種樹。

我停下馬,爹聽到聲響,抬頭看了我一眼,不知怎的,我竟覺得他的眼中含著一絲悲傷,黑眸愈發深邃。

傅賢別過臉去,大概是不想讓我瞧見他微紅的眼圈,可惜我眼尖,早就瞧見了。傅賢向來相信男兒有淚不輕彈,自十二歲我初遇他,便從未瞧見他落淚。

我眯了眯眼,去瞧那棵小樹苗,畢竟年歲尚小,枝葉並不繁茂,葉片寬圓,甚是可愛。我仿佛已能想象數年後的四月之際,滿樹如雪般的潔白迎風搖曳的模樣。

這是一顆梨樹。

我剛剛見到父親康健的安心煙消雲散。現在栽種梨樹未免太早,再過十餘天才是種梨樹的好時間。

現在種樹,竟還非是梨樹。

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我問爹:“爹,梨花呢?”

我的聲音不受自己控製地拔高,並帶上了些許顫抖。

“在那裏。你們娘陪她一道過去了。”爹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座蒼青色山頭,“你現在跑得快些還能追得上。”

老和尚的忽然在耳邊回蕩起來。

“施主,對麵山頭上便有一座尼姑庵。”

當時老和尚同我講的話,我一個字都沒同其他人提過。而這番話此時更令我極為心慌意亂,總覺得梨花就是往那個遠離紅塵俗世的地方去了。

我顧不得再跟常青說話或是做點別的事,眼中再看不見其他,隻飛快地一抽韁繩,向那個方向衝去。

爹在我身後大聲喊道:“大丫頭,一切隨緣吧,莫要強求。”

爹聲音依然同我年幼時一般醇厚洪亮,隻是馬跑得太快,待我回頭時,已隻能瞧見爹遙遠的一小點身形。

尼姑庵是修佛之人修煉之地,道路比尋常崎嶇些,馬兒縱然矯健,跑了一半也頗為疲憊。它今日被我平白抽了一下,大約心情不佳,到半腰後,無論如何催促它,它便死活不願再托著我向前一步了。

我心中猶如有數把幹柴燒得劈裏啪啦的,焦急萬分,隻得選擇棄馬而行。

我沿著山道一路狂奔,被散落在地上的山石險些絆了一跤,跌跌撞撞地站起來繼續跑。我上次上來這座山,已經是十多年前小時候的事了,那時梨花許是都未出事。我隱約記得爬樹時被路過的老尼姑一通訓斥,此後便再不敢上來。因此對於山路的方向或是尼姑庵的位置,隻有模糊的記憶。

腿大約是蹭破了皮,有點疼,隻是我不敢停。

我的視線被汗水模糊時,才終於有兩個消瘦女人的背影映入眼簾。娘的背似有幾分佝僂,梨花卻將腰杆挺得筆直,頗有些決絕的意味。

“娘!梨花!”我用袖子擦了把已將額頭浸沒的汗,向前喊道。

她們兩個一齊轉過頭來,我連忙趕上去。

娘一見我,眼眶就紅了一整圈,哽咽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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