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1章(1 / 2)

自從離開軍營,將軍一直很拚,近乎是透支著他自己的身體和生命在指揮軍隊作戰,每日休息睡眠的時間不超過兩個時辰,眼底駭人的黑紫色從未散去,反而又愈來愈濃之勢。

尤其是這一回的敵軍襲擊後,將軍行事作風變得異常銳利。我上輩子見過的那個將軍似乎不見了,他偶爾目光中透出的鋒芒變得和上將軍越來越像。我再不曾撞見他偷偷照料路邊的狗尾巴草。

我想,若是一開始就是現在的將軍,他便不會在當初遞給我那一碗飯了。

對於這些變化,我說不出自己是怎麼想的。將軍終於學會心狠了,作為任氏的繼承人,大抵對他是件好事。可說不清楚的,我覺得有幾分心堵。

不過,將軍變得如何,不是以我之力就能輕易決定的,也與我不很相幹,盡管談不上高興,可我也沒有說到的資格,隻好將想法統統在心裏挖了個洞,埋起來,不曉得還有沒有說出來的一天。

分開後,常青隔三差五會有幾封書信過來,他已是將軍,有執筆發書的資格,可這信卻是到不了我手上的,行軍途中筆墨紙硯都是金貴稀罕的玩意兒,他也沒多餘的紙張用來跟我嘮家常。好在我要求也不高,每每站在將軍身後,見著那種我頗為熟悉的字體,便會在胸口生起一股難言的暖意,但也對那位寫信的人愈發想念。

我們這以後,再次遇到數次敵襲,情況一般無二,而其他隊伍寄來的書信,則說並無異常。現下,幾乎能確定那個奸細就在我們這支軍隊之內。從他了解信息的詳細程度推斷,隻怕官銜不低,亦或是將軍身邊的人。

此人的隱患已大到不可忽視,天曉得放任他作為的話,將來會幹出些什麼事來。

王良跟在常青的隊伍中,並不在營裏,我們隊裏的軍師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對軍事方略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一切事物仍是將軍拿主意。

那晚,我睡前瞧見將軍帳篷裏透著些許橙紅色的光亮,淩晨天將亮時醒來,本打算打水洗臉,卻依舊瞧見了將軍簾帳後隱隱閃爍的燈火。

將軍延續了王良的做法,將軍隊再次分隔開來,我們這支被裁減過的隊伍,又成了數個小隊。此舉風險甚大,在戰場上,一不小心就可能造成難以彌補的後果,但將軍絕對一搏。

出征後,將軍的行事作風,亦比從前果決冒險不少。

我琢磨著,將軍身體裏畢竟是流淌著上將軍的血脈的。

我跟將軍也分開了,為維持各支小隊,所有勉強稱得上能領頭並得將軍信任的官員,幾乎都要帶一小支隊伍。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跟著我的,有大何和小袁,大何依舊是當年那個憨直又略帶軟弱的漢子,小袁卻變了不少,他蓄起胡子,露出膀子,用又粗又大的聲音說話,像極了過去的李強。

我們三人沒遇上什麼敵軍,便總在空暇時聚在一塊兒聊聊當年。

小袁喝醉酒,提起當年我們身邊第一個喪命的護衛小陸時,在迷糊之中落了幾滴眼淚。我亦是頗多感慨,這兩年,我覺得自己大抵也有些不像從前的我了。

再與將軍彙合時,他身邊的護衛隊伍人數,已從我退出後的七人減至六人。

細作是謝譽,所以他被關起來了。

這麼多年來,我和謝譽雖是住同一個帳篷的,卻不甚熟悉,與他最為親近的時刻,也不過是他當年纏著我要給我當跟班,簡直被他嚇得不輕。

謝譽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吳隱城身後一個不打眼的影子,我懷疑過的人中倒還真不曾有他。不過,如今想來倒確實有可能,難怪吳隱城會被陷害,原來是謝譽的手臂。

吳隱城這家夥不討人喜歡,家裏官大,他囂張慣了,嘴上沒個把門的,且腦子裏大抵是卻一根弦,什麼事都會往外頭說,在他旁邊的謝譽便能將各類消息收入耳中,借而轉告訴突厥人或是龐元。

如此一看,謝譽當時將我們一個個纏了一遍,大約也是在重新尋找消息門路。

將軍審謝譽時,也帶上了我,我便見到了一個與我這近十年認識的謝譽長著一樣的臉,但實際上卻大為不同的人。

謝譽穿著囚服,披頭散發,渾身髒兮兮的,狼狽不堪,但腰杆卻挺得筆直,眼神鎮定而坦然,還偶爾閃現出些許輕蔑來,與平日裏卑躬屈膝的樣子大相徑庭,不像是個賣國賊,倒像是問心無愧的護國英雄。謝譽的神態裝束差得太多,我第一眼險些沒認出他來,第二眼才吃了一驚。

將軍滿目寒光,問他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將軍,恕我直言,你知道什麼?”謝譽曲起一腿坐在地上,一手撐地,隨意地聳了聳肩,“我不到十歲就跟著你了,可你從未正眼瞧過我,就像我家裏的其他人一般,需要我賣命時才會屈尊降貴地來對我呼來喝去。所以,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你們要知道,我可不是任你們耍弄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