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起來,走到早已沒有玻璃的玻璃櫥前,還好,我們在它的抽屜裏找到了那個銅板,我知道它一定是在那裏的。這三天來,我一直準備把它偷走,就是不敢。假如我敢偷的話,我一定拿它買了糖啦。
“得,我們已經有四個銅板了。打起精神來吧。我的小寶貝,我們已經找到一大半了,再有三個就夠了。我們既然花了一個鍾頭找到了這一個,到下午喝茶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找到那三個了。盡管那樣,在天黑以前我還可以洗不少衣服呢。快點兒吧,也許其餘的抽屜裏都有一個銅板呢。”
每個抽屜裏要都有一個可好了!那就真的了不起!這個老櫥櫃在它年輕的時候曾經收藏過很多東西;難怪它變得那麼破爛,生了蟲,到處是窟窿了。
我母親對每一個抽屜都嘮叨一番。
這一個抽屜豪華過一陣!那一個從來沒有過東西!這一個呢,永遠是靠借債度日的!唉,你這缺德的可憐的叫花子,你連一個銅板也沒有麼?這一個不會有什麼東西了,因為它在守護我們的窮神。假如現在不給我一點東西,你就永遠別想有一點東西了,這是我唯一的一次向你要東西:“瞧,這一個最多!”她笑著叫道,拉出那個連底也沒有了的最下一層的抽屜。
她把它套在我的脖子上,於是我們坐在地板上,放聲大笑。“別笑了,”她突然說道,“我們馬上就有錢了。我就要從你爸爸的衣服裏找出一些來。”
牆上有些釘子,上麵掛著衣服。你說怪不怪,我母親把手伸進頭一個口袋,就馬上摸到一個銅板。
她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瞧,”她叫道,“我們找著了!我們已經有多少啦?簡直數不過來了!一,——二,——三,——四,——五,——五個!再有兩個就夠了。兩個銅板算不了什麼。既然有了五個,另外兩個沒有疑問就要出現的。”
她非常熱心地搜尋那些衣袋,可是,天哪,什麼結果也沒有。她一個也找不出來。就連最有趣的笑話也沒有把另外兩個銅板逗出來。
由於興奮和辛苦,我母親的兩頰已經泛起兩朵紅暈。再不能讓她幹下去了,因為這樣會叫她馬上害病的。這當然是一件例外的工作,誰也不能禁止誰找錢哪。
下午喝茶的時候到來了,又過去了。夜不久就要來臨了。我父親明天需要一件襯衫,可是我們沒法洗。單是井水是洗不掉油汙的。
這時,我母親拍了拍前額。“哦,我有多麼傻!我就不曾看看我自己的衣袋!既然想起來了,我就去看看吧。”
她去看了一下,你相信麼,她真在那裏找著了一個銅板。第六個。
我們都興奮起來,現在隻缺一個了。
“把你的衣袋給我看看,說不定那兒也有一個!”
我的口袋!我可以給她看的,裏邊什麼也沒有。
到了晚上,我們有了六個銅板,可是我們卻好像一個也沒有一樣。那個猶太人不肯放帳,鄰居們又像我們一樣窮,也不作興去向人家討一個銅板啊!
除了笑我們自己的不幸以外,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這時,一個叫化子走了進來。他用歌唱的調子發出一陣悠長的哀歎。
我母親笑得幾乎昏過去了。
“算了吧,我的好人,”她說道,“我在這兒糟蹋了整整一個下午,因為需要一個銅板,少了它就買不到半磅肥皂。”
那個叫化子,一個溫和的老頭兒,瞪著眼睛看著她。
“一個銅板?”他問道。
“是的。”
“我可以給你一個。”
“這還了得,接受一個叫化子的布施!”“不要緊,我的姑娘,我不會短少這一個銅板的。我短少的是一鏟子土,有了這,就萬事大吉了。”
他把一個銅板放在我的手裏,然後滿懷著感恩的心情蹣跚地走開去了。
“好吧,感謝上帝,”我母親說道,“再沒有……”
她停了一會兒,然後大大發出一陣笑聲。
“錢來得正是時候!今天再也洗不成衣服了。天黑了,我連燈油也沒有!”
她笑得透不過氣來,這是一種可怕的、致命的窒息。她彎著腰把臉埋在手掌裏,我去扶她的時候,一種熱呼呼的東西流過我的手。
那是血,是我母親的血,是她寶貴的、聖潔的血。我的母親呀,就連窮人中間也很少有人像她那樣會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