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俗世之中,唯有一處宮殿,不受世間汙濁影響。此乃絕情殿。
殿中之人無需情義,也不為紅塵而眷念困惑。
都說有人心便有缺點,絕情殿之人便正巧無心。
若說玩樂,絕情殿中奇山異水數不勝數;若說生活,男耕女種,無關大雅;若說立足,絕情殿中人人平等,自立更生,何來等級之分。
絕情殿,故命思意,斷絕情意。
絕情殿主曾說過,“天下皆有情,我偏逆天而行。斷情恨,絕人心。”如此,凡對世間再無留戀之人,皆可來此殿忘情取心。
無心之人,如何死得了;無心之人,與活死人又有差異。
“阿蘭,你可曾想過有情。”殿主曾如此問過她幾次,她總是麵無表情,平淡道“未曾想過。”
“阿蘭,你自滿月便被我抱回殿中,取了心,斬了情根,你可曾怨過我?”殿主也曾如此問她。她仍是頷首淡淡道,“我既已無心,又何懂怨。若蘭願終生待奉殿下,必將無怨無悔。”眼中是一潭死水,她並無情。聽聞她如此道,便不再言語。
殿主總一身白衣勝雪,冰蠶絲的發帶隻將發末束緊。外貌看著年輕卻又傾國傾城,枉為男子,若是個姑娘,怕得勾走多少魂兒。
他待人平淡,總使人感覺他與萬物有著不為人知的隔閡。
與她同遊湖畔,不時會倚著她嬌小的身子,她從未有過反應,大概是錯覺,阿蘭反倒認為絕情殿主自己有些難堪。
與她同賞桃花,將她攬入懷裏,阿蘭不知是不是又有錯覺,耳畔咚咚的心跳聲,似真似假。
與她重修絕情殿,施法作術,來回幾下便將將築好,阿蘭眯了眼,錯覺更明顯了些,殿下嘴角分明帶笑。
她並未過問。
直到朝廷刺客的劍刺穿他的胸膛,刺客帶走的,分明是一顆血淋淋的心髒。
阿蘭顫抖著上前,擁著他,“絕情殿之人不是無心嗎?為何……”想替他抹去血跡,奈何全是徒勞。“殿下不是會仙術嗎?又為何……”
殿主無力地張和著蒼白的唇,道出真相,“我本無心,而她們奪走的,是你的心。”閉了眼,有些倦意,“你本是朝廷養的藥人,你母親在懷你時便被朝廷灌下千萬種毒藥,你母親為了護住你,忍十個月不死,於朝廷意料之中,生下個藥娃,長生不老藥,便由你的毒心作為藥引。”
“皇帝求長生不死,我便救走你,養入絕情殿,取了你的心,安置在我胸膛,以防朝堂之人因奪走心髒,傷了你。”他又淺淺一笑,有些憔悴,“萬幸,你的心好毒,毒擴散至我周身,我的法術不日前便散盡,朝廷也正是看中這個機會。你如今也有十八了罷,我便中了十八年的毒,你那心早已沒了藥性。”
“那毒可是無藥可救?”阿蘭不敢相信。
殿主搖搖頭,果真無藥可救,“十八年來,你的心在我懷裏,時而劇烈跳動,時而平淡如奇。你與我相處時,可有聽到你心跳聲?你怕是愛上我了罷,就算不是,我這無心之人,卻是愛上你了……”說罷,正欲抬手拂去她臉上無意間沾到的血滴,卻直愣愣的垂下。
阿蘭睜大了眼,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源源不斷。
臉頰一片濕潤,這便是淚水?胸口驟疼,這便是心痛?
原來,她空洞的心窩早被血液填滿,斬斷的情根如樹的枝丫,分了叉,將心窩的血液包裹。
如此一顆心,如此深情。
說不在意才真是錯覺罷,瞧著眼前這具逐漸冰冷的屍體,將他擁入懷裏,低頭,深深地烙上一吻。
沒了你,我為何要活。
究竟是誰說取走心便不會心痛?究竟是誰說斬斷情根便不會動情?
阿蘭拔下短刀刺向胸膛,若能與你永生共眠於這絕情殿,若蘭此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