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生早上起來,葉遠航就在樓下大吼。那是葉遠航的老習慣,站在那顆歪脖子樹下,扯著嗓門兒大吼。常生應了一聲兒,便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他是不需要看心理醫生的,他也抗拒這個,但是不去的話,葉遠航又一直念叨,讓他從耳朵煩到心裏。他覺得葉遠航才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兩人一路閑聊著,到了診所。這其實不算一個診所,掛著心理醫院的牌子,裏麵卻裝修得跟茶樓一樣。
接診的醫生是葉國富的朋友,名叫夏建國,五十歲左右,也是這個醫院的院長。他見了常生和葉遠航進來,便招呼二人坐下。葉遠航伯伯長伯伯短地和他聊了一會兒,夏建國就叫他回避一下。房間裏就剩下常生和夏建國。
夏建國端詳了常生一下,說:“我見過不少跟你有類似經曆的病人,但他們都沒有你這麼安靜。雖然我還沒有和你說話,但我可以從你的神情上看出你並不是有多大的心理負擔。我說得對嗎?”
起初常生還對他有些排斥,聽他這麼一說,笑了笑:“看來夏伯父確實很有經驗啊,其實我並沒有什麼,這都過去了,可是家裏人都覺得我應該來您這裏一趟。”
夏建國喝了口茶,嗬嗬笑起來:“看來你的養父養母對你的教育,確實是成功的。今天我們也就做做戲吧,你假裝來了我這裏,我也假裝給你看了病。”
兩人正說著話,門忽然推開了,一個五十來歲的瘦弱男人探頭進來看了看,看到了夏國富後,便大嗓門兒笑著走進來,一邊說道:“哎呀,夏醫生,總算找到你了,您可是我的大恩人啊……”夏建國一時沒有認出對方,卻也禮貌地和對方握了握手。這個瘦骨嶙峋的男人一看就是附近的農民,身上穿著一件老式的中山裝,一條洗的發白的西褲,他熱情地和夏建國說著如何如何感謝他救了兒子,末了從衣服裏拿出一個塑料包來,塞給夏建國說:“我們土生土長的農民,也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今天從家裏帶了一包自家摘的茶葉,無論如何您也要收下!”夏建國推著不收,農民便假意生氣了:“唉,夏醫生真是的!那這樣吧,我隻給您茶杯裏泡一盅,您喝了就當是我的心意!”
夏建國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便拿起夏建國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點茶葉進去,然後收起茶葉,一邊感謝著一邊就走了。
常生問道:“夏伯父他是……?”他總覺得這個人怪怪的,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是哪裏奇怪。
夏醫生笑了笑揮手說:“我也想不起這個人,病人太多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喝了一口茶。常生便起身要告辭,夏建國也不挽留,隻是執意要送他出門。常生抵不過,兩人便走了房間。沒走幾步,夏建國忽然一陣眩暈,喘著大氣扶著牆。常生嚇了一跳,趕緊去扶,葉遠航在大廳瞧見了,也跑了過來。
沒過幾分鍾,夏建國就越來越不行了,護士上前做了一下心髒按壓搶救,也沒什麼用,一會兒就沒了呼吸,就此死亡了。
不一會兒醫院裏就團團圍滿了人。一個驚惶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讓開!讓開!”
那人推開人群,飛也似的衝了上來,常生一看,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身材高大魁梧的小夥子。小夥子一看地上躺著的夏建國,哇一聲就哭了出來:“爸!”
旁人見他如此傷心,便去拉他,卻被他奮力推開。常生問他:“你爸爸有心髒病嗎?”那小夥兒哭嚎著應了一句:“沒有,他身體那麼好。”
常生猛然想起來,奮力跑回夏建國的辦公室,看著那杯茶。
常生錄完口供,已經是下午四點過了。
出了門,看見夏建國的兒子坐在台階上,常生走過去,並肩坐下。他這才仔細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一張方方正正的臉,濃眉大眼,臉頰上有一些輕微的青春痘,身高一米八幾,身板兒魁梧有力。
“謝謝你,要不是你,誰也不知道他是被毒死的。”他斜瞄了一眼常生說。
常生問道:“我叫常生,你叫什麼名字呢?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我叫夏華。”他轉頭說道:“我來這兒是等我朋友的消息——我有個戰友,就在這個派出所上班,他正在調取事發時候的監控。”正聊著,裏麵走出一個人來,正是夏華的戰友,綽號叫二胖,他把監控調取出來了。常生心想也沒什麼其他事情,而且自己也是當事人之一,說不定什麼地方能幫上夏華,便主動要求一起去看看。
二胖看了一下常生,點了點頭。三人一路無話,上了二樓,走進一間辦公室裏。二胖反鎖了門,深情緊張地說:“按規矩我們是不能泄漏案情資料的,等下看完,你們不能帶走,也不許外說啊。”見二人點了點頭同意了,他坐下,打開電腦,一邊放錄像一邊說:“這個是辦公室門口的錄像,這兒——”他左手一指屏幕裏的那個五十歲的中山裝男子,右手鼠標按了一下暫停,說道:“還是我們老大發現的蹊蹺,你看他的臉,應該是上了矽膠偽裝的,特別是額頭、下巴部分,都是偽裝過的。這玩意兒挺逼真的,不過仔細瞧,也還是發現。幸運的是這個護士剛好路過,招呼了他一下,他假裝笑了一下,可以看到矽膠的部分顯得特別僵硬,不會跟著做表情。”他比劃了一番,然後錄像繼續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