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怎麼辦?”亨利爵士輕輕地問。
“在這兒等,他一定離燭光不遠。試試看我們是否能看見他。”
我的話音還沒落,蠟燭附近的岩石後麵探出一張可怕的黃色麵孔來——那是一張嚇人的野獸般的麵孔,表情猙獰,肮髒不堪,絡腮胡須又粗又硬,頭發亂蓬蓬的,活像個古代山邊洞穴中的野人。燭光從下麵照亮了他那狡猾的小眼睛,這雙眼睛正在黑暗中嚇人地左右張望,仿佛一隻聽到了獵人腳步聲的狡黠的猛獸。
顯然有什麼地方引起了他的懷疑。可能是他和白瑞摩私下裏訂了什麼暗號我們不知道,或許是那家夥因為什麼別的原因感到大事不妙,我從他那張滿是邪氣的臉上看出了他內心的恐懼。想到每一秒鍾他都有可能從亮處竄開、消失在無邊黑暗之中,我猛地跳上前去,隨後亨利爵士也跟了上來。那罪犯看見我們,厲聲咒罵了一句,甩過來一塊石頭,正打在遮住我們的大石上撞礙粉碎。他跳起來轉身就逃,正巧月亮從雲縫裏探出頭來,我一眼看到了他的背影,矮胖而粗壯。我們衝過了小山頭,那人從山坡的另一麵飛跑而下,一路上山羊似地在亂石中跳來跳去。如果這時我開槍,幸運的話可能會把他打瘸了,但我帶槍隻是為了在受到攻擊的時候自衛用,而不是用來打一個逃跑中手無寸鐵的人。
我們倆都是快腿,而且受過很好的訓練,可是,不久我們就發現已經趕不上他了。月光下,我們很久還能看見他,直到他在遠處一座小山旁的亂石堆中變成了一個迅速移動著的小點。我們跑啊跑,跑得精疲力盡,結果距離還是越拉越大。最後,我們終於停下來,坐在兩塊大石頭上喘著粗氣,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遠處。
這時,突然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怪事。當時我們已經從石頭上站了起來,打算放棄無望的追捕轉身回家了。月亮低懸在右方的天空中,滿月的下半部襯托出一座高聳的花崗岩山尖。我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岩石的突起處,在明亮的背景襯托下,恰似一尊漆黑的銅像。你別以為那隻是我的幻覺,福爾摩斯。我敢說,我這一生中還從沒有像這樣看得真切過呢。據我判斷,那是個又高又瘦的男人。他兩腿稍稍分開站立,兩臂交叉,低著頭,似乎在對著眼前滿布泥炭和岩石的遼闊的荒野沉思著什麼。他也許就是那恐怖之地的精靈呢。他不是那逃犯,因為他離罪犯逃跑的地方很遠,而且他的身材也高得多。我驚叫了一聲,打算指給準男爵看,可是就在我轉身拉他手臂的時候,那人消失了。花崗岩山尖頂依然遮著月亮的下半部,可是頂上再也沒有剛才靜立不動的人的蹤影了。
我本想朝那兒走去,把岩石搜索一遍,可是距離太遠,而且自從聽到那使他回想起他家族可怕傳說的吼聲以後,準男爵的神經還一直繃得緊緊的,所以他也無心再冒險了。他沒有看到岩頂上的那個孤零零的人影,因此還體會不到那人的怪異的出現和他那威風凜凜的神氣令我產生的恐怖感。
“是個獄卒,不錯。”他說,“自從那家夥逃跑之後,沼澤地裏到處都是這些人。”
也許他的解釋是對的,但我想進一步證實。今天我們打算與王子鎮的人聯係,那兒才是他們應該尋找逃犯的地方。可是我們卻很遺憾,沒能將他當作囚犯帶回來。而這正是我們昨天晚上的冒險行動。但你得承認,福爾摩斯先生,我的彙報還是很出色的。我告訴你的不少東西也許是不相幹的,但我覺得最好還是把所有情況都告訴給你,由你自己去篩選出那些最有利於你做出結論的東西。我們當然正在取得進展。就白瑞摩他們而言,我們已弄清了他們的行為動機,而這便使得情形明朗了許多。但沼澤地連同它的神秘與怪異的住戶仍如從前一樣高深莫測。也許在我的下一個報告裏能對此提供一些線索。你如果能到我們這兒來一趟,那就再好不過了。無論如何,過不了兩天你還會收到我的信的。
寄自巴斯克維爾莊園
十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