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工程係的錢教授在學院裏算是個另類,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在這個不是很大的學院裏,教職工一共幾十個人,但凡跟教授頭銜沾得上邊的人屈指可數,但很多本係同學都還是隻在學校的教工欄裏見過他的尊容。他不搞商業課題,不出書,也不參與學校的各種社交活動,獨進獨出,偶爾寫篇無關痛癢的論文發表一下,但是他有錢,準確的是他的項目有錢,一直有人捐款給他搞研究,他的研究題目也很怪,例如異想天開的《人類消失後的地球》、《理想人類的進化曆程》等等,這類題目太扯淡,國家不會批錢給這類的項目,但他能從社會中拿到大筆的項目資助善款,在這個三流的學院裏,他拿到的資金數目超過任何一個比他資曆深的教授,甚至一次比別人十年的項目總和還多。學校無話可說,他們要從每個項目費用中提取一定比例的公共基金,樂見其成。
錢教授隻講授兩門課,他的主課《進化論》隻是本係某個研究方向學生大三的專業選修課,那個全校學生可以選的《天文學導論》偏門選修課,在這個實用主義時代選修的學生太少了,以至於常常湊不夠開課的人數而取消。另外即便開課了,常常因為學生少,逃課人又多,一節課經常不到5個人,但是這不影響他的講授,他在課堂上誇誇其談,據聽過他兩遍課的人說,他兩次講授的內容竟然不一樣,很多時候上課時自言自語,就像他隻是通過自己不斷說話來推論和完善自己的學說而已,不是給學生們聽的。
錢教授中等個子,剃了個光頭,三十大幾歲了,圓臉微胖但還沒有大腹便便,似乎上課永遠的就是那麼幾件衣服,藍灰的牛仔褲,一件棕色的夾克,藍灰色襯衣,打一條黃色領帶。眼鏡後麵的眼神時而飄忽、時而深邃,據說他的眼睛碰到漂亮女孩子會發亮。
錢教授其實也不是教授,大家之所以稱他為教授,一個是因為“叫獸”這個詞很流行,不少同學曾在酒吧裏看到他泡妞的水平很高,就把他喊成“錢叫獸”了,後來的同學不明就裏,見了他的麵也喊錢教授,就傳開了;另一個是因為他的項目最有錢,同事也能沾沾光,順水推舟跟著喊的,他這個講師竟然有時不知是自嘲還是自詡也自稱本教授。
今年的《天體學導論》總算是人數湊夠開課了。林子大了,總有吃不同蟲子的鳥,偏門的科普課好混學分,為了那兩個學分,很多人就冒冒然的來了,當然也會有鳳毛麟角的真的喜歡這門“玄學”的。馬峰顯然屬於前者,因此他抱怨過錢品幾次,為了給他捧這個場子,選這麼少同學的課,被老師發現曠課導致紅燈的風險大了很多。
馬峰是電子遊戲的癡迷者,腦子裏有一半時間活在虛擬世界裏。父母是生意人,無暇照顧他,他得以從初中時候就馳騁在《傳奇》或是後來的《魔獸》中,最後好不容易連滾帶爬的考進了這個三線城市的三流學院,還給調配到機械工程專業,自打進了學院就不停地歎息沒能跟隨高中班花考入自己的理想大學,上海某著名高校的計算機係。錢品是他一個宿舍的同學兼好友,之所以讓朋友們去選修錢教授的《天文學導論》,因為他特別想聽一聽錢教授也就是他同父異母哥哥是如何授課的,好幾次這門課或因為錢教授長期外出或因為選修的人太少而取消,這次他一下子就拉來了5個人,好友馬峰,還有兩個足球隊的球友,班長學霸杜路,加上其他係來選修的7個同學,算過了10個人可以開課的門檻。
錢品的家庭按照過去的說法是書香世家,爺爺是民國時東吳大學裏曾經留學美國的地質學教授,愛國民主人士,建國初期為國家的地質勘探工作做出了很大貢獻,可惜後來在中國西部野外遇到意外,國慶九周年的那年犧牲了,因為“為國犧牲”是定性了的,一家人在特殊時期時候也沒有因為爺爺的海外經曆受到什麼牽連,一家人就還住在市西郊的一棟祖傳大宅子裏,錢品父親錢歸厚抗戰勝利那年出生的,****之前上的大學,特殊時期期間在部隊的武器研究所裏搞特種武器研究,1970年和高中同學楊柳結婚,由於一直在中西部山區工作,五年後才生下了錢品的哥哥錢和道。夫妻兩人後來因為性格不合1985年離婚,楊柳去了深圳,錢歸厚一頭又紮進了大山深處工作,將10歲錢和道留給了時年60歲的奶奶照看。錢歸厚四十四歲時也就是1989年因病住院,跟基地醫院的護士何芳日久生情,當年結婚沒多久生下了錢品,一年後就把何芳和小錢品一起送回了江南小城西郊的老家,和他的奶奶及同父異母哥哥錢和道生活在一起。
錢品四五歲起,錢和道就已經寄宿上學了,在錢品初中高中不得不趴在桌子上努力學習的時候,這個比他大十幾歲的著名學府天文學專業的哥哥97年大學畢業後天南海北的到處遊蕩,也不知道找的什麼工作,半年一年的回一趟家,每次回來都是風塵仆仆的,跟奶奶問聲好住不了幾天就又出發了。背上的行囊和裝備讓他羨慕不已,但錢和道關於他工作的事情在家裏從來不多說,錢和道在院子西屋有個自己的房間,一直鎖著門,錢品一直夢想進去看看,每次錢和道拍拍他的肩膀說等到你再長大一些,考上了大學,我給你講我在幹什麼。後來有幾年錢和道都沒有回來,也沒有音訊。錢品忍耐不住,在高二的某天把錢和道的房門鎖給鋸了,進到屋裏,滿屋子的資料把他帶入一個奇妙的知識世界,令他感到驚奇的是,哥哥竟然還保留的好好的《格列佛遊記》正式的夾在資料裏麵,令他不禁失笑。在課外知識的海洋裏暢遊,後來他還自己購買了不少課外書來彌補自己各方麵的知識,他的學習成績也因為注意力分散不斷下滑。2004年,60歲的錢歸厚退休回到了蘇州老家,開始督促他的學習,他才略微收斂了心神。直到2004年過年,錢和道突然回家,跟家裏說,他已經是在本市某個縣級市的學院裏任教了,以後多少有個定所了,有事兒可以去學校找他,對於自己的房間被錢品把鎖換了,也沒有多說什麼,他跟父親的關係很是冷淡,錢歸厚想跟他好好聊聊,感覺虧欠錢和道很多,但他一天也沒有住,當天把一些資料什麼的打了幾個包裹,叫了輛車一並拉到學校去了。
對哥哥錢和道的資料著了迷的錢品,在2005年填報誌願時愣是沒有聽家裏的話考入上海,而是考入了這個小城市的三流學院找他的哥哥來了。這個學院裏並沒有什麼天文係,錢和道不知道憑什麼關係搞了一個生物工程係的講師職位,最近這幾年簡直在學校成了一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