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下鷗亭據《宋會要輯稿·職官·黜降官九》載,淳熙八年(1181)三月二十七日,陸遊為臣僚以“不自檢飭,所為多越於規矩”論罷提舉淮南東路常平茶鹽公事,回歸故裏。次年三月,台評歲滿,旋除朝奉大夫主管成都玉局觀。是年五月二十六日,詩人作《跋東坡詩草》,末署“玉局祠吏陸某作於鏡湖下鷗亭”。可知,下鷗亭為陸遊故裏又一齋名。《跋法帖》其末署“紹熙三載正月二十二日三山下漚亭書”。紹熙三年即1192年,說明此年陸遊仍用這一齋名。“下鷗”又寫作“下漚”,意思相同。“下鷗”即鷗鳥停下棲止之意。鷗鳥為一種水鳥,《列子·黃帝篇》雲:“海上之人有好漚(按:漚,通鷗)鳥者,每旦之海上,從漚鳥遊,漚鳥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聞漚鳥皆從汝遊,汝取來,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漚鳥舞而不下也。”嚴北溟、嚴捷《列子譯注》第39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意指人無機巧之心,異類可以親近。後以鷗或鷗鷺指隱退閑逸、自由自在的生活和誌趣。陸遊罷官奉祠閑居,遂以“下鷗”名亭,以寄托其誌趣。其詩中多處描寫鷗鳥,如《夙興》雲:“鶴怨憑誰解,鷗盟恐已寒。”(《詩稿》卷五十二)《雜興》雲:“得意鷗波外,忘歸雁浦邊。”(《詩稿》卷五十九)《遊東村》雲:“鷗為忘機下,魚緣得計浮。”(《詩稿》卷六十五)陸遊一生積極人世,但同時又有隱逸情結,一旦遭遇挫折,此種思想便表露出來。
十一書巢淳熙九年(1182),詩人五十八歲時,閑居山陰。九月,名書齋曰“書巢”。在《書巢記》一文中,作者自述:
陸子既老且病,猶不置讀書,名其室曰書巢。客有問曰:“鵲巢於木,巢之遠人者。……今子幸有屋以居,牖戶牆垣,猶之比屋也,而謂之巢,何耶?”陸子曰:“子之辭辯矣,顧未入吾室。吾室之內,或棲於櫝,或陳於前,或枕藉於床,俯仰四顧,無非書者。吾飲食起居,疾痛呻吟,悲憂憤歎,未嚐不與書俱。賓客不至,妻子不覿,而風雨雷雹之變,有不知也。間有意欲起,而亂書圍之,如積槁枝,或至不得行,則輒自笑曰:此非吾所謂巢者耶?”乃引客就觀之。客始不能入,既入又不能出,乃亦大笑曰:“信乎其似巢也。”(《文集》卷十八)《乾隆紹興府誌》卷七十一雲:“陸放翁書巢即陸遊藏書處”。《乾隆紹興府誌》,清乾隆刻本。其實藏書、讀書是同一室,不能說隻是“藏書處”。《讀書》雲:“放翁白首歸剡曲,寂寞衡門書滿屋。”(《詩稿》卷十四)當是詠“書巢”,“寂寞”二字正說出“書巢”的內在含義,詩人因寂寞而讀書其中,又藉讀書來消除寂寞。詩人投閑置散,無事可做,愁悶寂寥,隻有靠讀書來消磨光陰。從這年起,“書巢”之名一直用到詩人謝世前。詩中多次詠及,如《白雲自西來過書巢南窗》作於淳熙十五年(1188),《書巢冬夜待旦》作於紹熙三年(1192),《書巢五詠》作於開禧元年(1205)。詩人在書巢中度過了“寂寞”的晚年。
十二風月軒淳熙十六年(1189)十一月二十八日,陸遊為諫議大夫何澹所劾罷官歸裏,罪名最要者為“嘲詠風月”。詩人到家後便幽默地將住處取名為“風月軒”。紹熙元年(1190)秋,作者寫有兩絕句,詩前小序中談到軒名的由來及含義:“予十年間兩坐斥,罪雖擢發莫數,而詩為首,謂之‘嘲詠風月’。既還山,遂以‘風月’名小軒。”起此齋名,實為對何澹的諷刺。按:“十年間兩坐斥”,據《宋會要輯稿·職官·黜降官九》,指淳熙八年三月罷提舉淮南東路常平茶鹽公事新命及淳熙十五年十一月罷禮部郎中事。《予十年問兩坐斥雖擢發莫數而詩為首謂之嘲詠風月既還山遂以風月名小軒且作絕句》二首雲:“扁舟又向鏡中行,小草清詩取次成。放逐尚非餘子比,清風明月人台評。”“綠蔬丹果薦瓢尊,身寄城南禹會村。連坐頻年到風月,固應無客叩吾門。”(《詩稿》卷二十一)是自嘲,又是牢騷。此後,詩作遂多詠山陰景物,風月閑情,而征伐用世之作漸少,風格也變為恬淡閑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