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將城中之事告訴給冀國公和落雨知道,便從帥帳中退了出來。
抬頭已經是四更天。
阿晚負手立在崖邊,目光凝視鏡城的方向出神。
月色如許,襯得他身上那襲白衣,更顯皎潔無塵。
雲初看著他的背影,重生以來,與他相處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
那些因昨夜夢境而生出來的煩躁與質疑,漸漸平複下去。
“他是阿晚。”雲初對自己說。
他是在重生最初,告訴她“既生而為人,當是要想該怎麼自在的活,而非終日在意如何死。”的阿晚。
他是會在她執著於命數時候,告訴她“活在當下,莫問前程。”的阿晚
他是一路陪著她,解開這一樁又一樁謎題,最令她信任的阿晚。
他是雖有困惑,卻始終灑脫、清風朗月、謫仙一般的阿晚。
“他不是薑景煥。”雲初再次對自己說。
阿晚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轉過身來,仍是以往那樣,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雲初緩步走到他身邊,和很久以前,在雲府湖邊的巨石上與他談天那般,從容坐下來。
她沉默許久,猶豫要不要告訴他實情。
因為畢竟這些真相,對她熟知的那個阿晚來說,知道比不知道更痛苦。
“我趕到這裏的時候,他還在鏡城。”
不等雲初開口,阿晚在她身側坐下,望著遠處的鏡城,徐徐說道:
“他把我的屍身安置在一間地下的冰窖裏,隻要有空,就下去對著我的屍身說話。
他反複念叨我小時候的每一件事,一遍又一遍。
我想,大概我活著的時候,與他的感情極深。因為我聽他說起這些的時候,會覺得心裏很難受。”
雲初深知阿晚嘴裏的他,就是薑厲。
薑厲對薑景煥這個獨子的愛,毋庸置疑。
隻是,薑厲的雙手,因為這份愛,染上了太多無辜人的血。
更是她上一世悲苦的根源之一。
雲初不願阿晚再說下去,開口說道:“我剛才與你說的夢中之事,不是夢,而是我切切實實經曆過的一世……”
低啞的嗓音,在這秋天的月夜中,顯得格外柔軟而空靈。
她目視前方,將重生之事,原原本本地講給阿晚聽……
“我的血液無法傳承夢境,你和我一樣,都重生了。”
雲初平靜地說完,轉頭看向阿晚。
想象中的慌亂、無措、驚詫、複雜等等諸多表情,皆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
阿晚如老僧入定般眉色不動,仿佛她講的,隻是一個與他毫不相關的故事。
從醒來見到阿晚開始,雲初就覺得他有些古怪。
直到這會兒,她才想明白,古怪的根源在哪。
若說他生性灑脫,今天晚上,也太灑脫了些。
除開剛才聽見前鋒軍要進鏡城時,他有些著急以外。
其餘時候,包括聽到這種種離奇事情以後,他所表現出來的情緒,都太過平靜。
平靜到……讓人覺得心神難安。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雲初疑惑地問道。
阿晚朝她清朗一笑,轉頭看向遠方的天際:“五更天,天馬上就要亮了。”
雲初順著他的目光往前看,如墨的夜色已經淡去,天邊剛剛泛起一抹魚肚白。
“重生不重生的,已經不重要了。
自從我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屍身以後,魂體就開始日漸虛弱,大概這魂魄也要消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