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來想去,隻得出一個結論:這大約叫……情致。
落日西沉,天邊錦繡般彩霞漸漸黯淡,和悄然而至夜幕混為一色。銀白色的月亮倒掛天邊,月明星稀,耳邊蟲鳴此起彼伏。
這裏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這自然有大部分是她的功勞。顏淡雖然不覺得自己有好大喜功的特質,但是每每這樣想,就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輝煌很多。
還有……自己除了給餘墨惹禍添麻煩、惹他不高興讓他心煩、讓他給自己收拾爛攤子意外,其實還是有好處的……
……不對,她沒事幹嘛要做這麼殘酷的自我剖析啊……
顏淡看著一路過去清淡如水傾瀉一地的銀白月華,間或迎麵而來的鋣闌山境大大小小的妖怪,每一個像是事先約好似的,先是一愣,接著露出快要魂飛魄散的驚恐表情,最後飛快地溜走了。顏淡看得傻眼,一句話就這麼衝口而出:“他們一個個怎麼像是逃難一樣地跑開?”
餘墨腳步一頓,又若無其事地走過長長庭廊:“你看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顏淡頭朝下辨認了一番方向:“像是你的住處。”
“那麼在我的房裏我的床上還能做什麼事?”
顏淡呆了呆,忙道:“餘墨餘墨,我看我們還是慢慢來,這戲文裏絕對不是這麼演的!”
餘墨很是冷靜地問:“那麼照著戲文,這下麵的一出該是怎麼演?”
顏淡飛快地回想一遍,急急道:“這下麵、下麵應該是約好翌日一道踏青賞花,不過現在不是時候,那麼對月吟詩作對也很風雅。這樣風雅個把月,差不多可以牽手出遊,再過個……”
“這樣說來,你之前說的那些話都是隨口胡謅的了?”
“當然不是隨口胡說的!”顏淡很氣憤。
餘墨伸手推開雕花紅木門,一拂衣袖把門扣上,低聲道:“顏淡,我已經向你們族長下過聘了。”
顏淡本來還待垂死掙紮,突然間呆了呆:“什麼時候的事?”
“嗯,在你還沒醒來的時候。”餘墨低下身,將她放在床上,撩起衣擺在床邊坐下。
“然、然後呢?”
“然後?你們族長好像很高興,忙不迭地答應了,又怕你哪天被我休了,還要我再挑幾個……顏淡?”
顏淡抬起眼,隻覺眼前一片通紅,扯著餘墨的衣袖:“這是什麼話?為什麼不是怕我不要你?我有這麼差嗎?欺負人也不帶這樣的,啊?”眼前俊顏近在咫尺,一時之間隻覺得炫目而溫柔。
餘墨傾下身來,散下的發絲滑落在被褥上,同上麵的華彩錦繡相映,隻是神色依舊沉靜,眸中卻熾情:“顏淡。”
顏淡還以為他想說什麼,便安安靜靜地等著,卻聽餘墨在她耳邊又低低喚了一聲:“顏淡……”
她方知,他隻是想叫她的名字而已。
可隻是一聲名字,卻勾得她心裏痛楚。
一直以來,都會覺得,自己是被虧欠得多,而被在意的少。
一直以來,覺得餘墨對她也不過是和尋常的妖一樣,沒有幾分特殊的。
可是卻沒有想過,如果真的一點都不特別,他何必要這樣縱容?他何必要等,何必要想這樣多?
是她自己一直沒有看清而矣。
前代筆記小說雲:初識之日,適冬之望日前後,窗外疏梅篩月影,依稀掩映。而後吾與汝並肩攜手,笑語唧唧,何事不語?及今思之,宛然留空。
及今思之,不過是徒留空缺。
朝朝暮暮催疲老,這已經無法算計的朝夕。
二十年,他們一直在一起。
同是大江南北遊玩折花相惜,同是二十年來歡顏愁腸共度,卻有多少幽怨離人,至少他們一直在一起。
她睜大眼想看清他此刻的神情,那種從未有過的傾情,就算在情動之中,還是一派清俊容顏。
沒由來的,顏淡覺得,這樣的餘墨,竟是十分的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