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煙雨任平生(1 / 1)

襄央拉著南奚走出丞相府,這時,空中也飄落起細細雨絲,仿佛敘述著千頭萬緒的輕愁。

突然間,二人都猛然回頭。

身為法師的他們,都明顯的感覺到了,丞相臥房裏有股強烈的殺氣。

回眸處,白衣女子緩步走出,而她的臉,卻與玉拂全然不同。

“琴殺。”南奚朝她點了點頭,“真正的玉拂早在被劉公子玷汙之後,便自盡了,是嗎?”

說著,南奚低下頭來:“其實我本該猜到,這幾年來,你始終隻撫一曲《清平調》。”

“因為我隻有這一曲,才比得上琴仙玉拂。”白衣女子輕歎,“玉拂實在是這濁世中最純淨的一塊水晶,可惜他們……”

“所以你就殺了柳禦史和劉丞相?”襄央麵容嚴肅,聲音冰冷。

“毀掉美好東西的人是應該遭到報應的。何況,每個善琴者,都有義務為琴仙報仇。”白衣女子並不畏懼,“如今我心願已了,襄央大法師要拉我正法,我也了無遺憾。”

說著,白衣女子的臉轉向南奚:“對了,當年玉拂自盡的時候,留了一封書信給你,為了假扮玉拂掩人耳目,我一直私藏著,不過並沒有偷看。”女子從懷中拿出一封封好的信,“剛才在丞相府你說的話我也聽得清楚……也不枉她臨死還記得你。”

南奚展開信箋,紙色微黃,筆跡,也略略有些淡了。

隻是,三年後讀玉拂的絕筆,南奚也想不到,自己竟還能熱淚盈眶。

以為玉拂背叛他的時候他沒有流淚,發現玉拂早已身死的時候他沒有流淚,而此時,捧著故人的絕筆,年輕的法師卻再也禁不住淚落沾巾。

“她是心甘情願的。”年輕法師淚眼中笑得淒然,“她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貞操來拯救饑民,卻最終不能麵對被玷汙的屈辱而自盡。她最後,居然隻是要告訴我,不要責難柳禦史。”

白衣女子的眼中隻有不可置信的震驚,襄央的白發也在夜風中微微顫抖著。

襄央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第一次踏入日華皇朝的宮殿,那個時候,他也是充滿著夢想,想著去創造一個清明時政,一個太平盛世。而後來,目睹了那麼多的傾軋、仇殺和卑鄙,讓他心中曾經閃耀的那些夢想都已經灰飛煙滅。

襄央以為自己的心早已經死了,所以哪怕就是對自己對得意的弟子南奚,也是屢屢告誡他不得幹政,以免惹火上身。

直到,他見到這兩個女子。

雖然沒有親見那個三年前就已經死去了的女子,但襄央知道,她是純潔的,清明透徹的,本也應該無憂無慮的。而為了一幫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水災饑民,她竟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自己視若生命的貞操,以及水晶般的純潔透明。

還有,麵前這個隱忍三年為琴仙報仇的女子,事實上,她與那個死去的女子素無瓜葛,卻也毫不猶豫地為她伸冤,踏上危險的複仇旅程。

清脆的匕首落下的聲音。

女子的手上流著鮮血。

“我殺了柳禦史,就當以死謝罪。大法師何必攔我?”女子的眉宇間,透著敢做敢為的颯爽英氣。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誤殺柳禦史,心中知錯,便已足夠,何必自戮自殘。”白發法師深深歎了口氣,“姑娘,你的俠義情腸,整個朝中也鮮有人能及。老夫雖然無能,卻也不會讓你去死。”

“南奚啊,”襄央又深深吸了口氣,“今日我也終於明白,這個天下,還是有那麼一些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

“若是真的缺少了這些人,這濁世偷生,就真的了無生趣了。”少年法師的回答,真誠鄭重。

襄央微笑了,因為他知道,無論這濁世如何,自己的這位弟子,未來定然會是有擔當的清明之士。

兩位法師交談著,卻隻見那個白色的淡淡身影,已消失在一蓑煙雨之中了。

她,暗夜的琴殺,仍然會繼續地走下去,為那些受侮辱受損害的弱者,頻頻撫出她那絕美而致命的琴曲吧?

廟堂之高。

江湖之遠。

都是一蓑煙雨任平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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