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特家和我家隔了兩個單元。我和他,還有丹尼·麥古尼成了朋友。我常去帕特家裏玩。他家牆上掛著十字架,還掛著關於耶穌的畫。其中有一幅很大的畫,裏麵畫有耶穌所有的門徒,這幅畫就是《最後的晚餐》。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畫和十字架講的是同一個故事,一個叫猶大的人為了金錢而害死了耶穌。噢,別拋棄他,可是他卻拋棄了主。

帕特有一個弟弟,還有一個姐姐。他姐姐房間的門總是關著的,所以不知道房間裏麵是什麼。她經常和父母吵架,帕特也是,他們一點兒也不怕父母。帕特的爸爸在鐵路部門工作,去他家的時候,他正在椅子上睡覺。帕特不喜歡他爸爸。如果你坐火車,就會看到帕特的爸爸在車門邊驗票,他從那些回家的人手裏接過票。很多人沒有買票,他們就這樣從他身邊躥了過去。帕特的爸爸隻是看著那些人,卻什麼也不說。如果他是因為害怕的話,那他就是個懦夫。帕特就是這麼想的。我喜歡他家的房子勝過我家的。起碼他的房間不錯,隻有他和他弟弟住著。

丹尼·麥古尼也來了,我們就在一起聊天。我說到了那些輪渡,還有那些好玩兒的事情,他們聽了之後也很想去見識一下,於是我帶他們去了。我沒有告訴爸爸媽媽。爸爸不喜歡我說起以前住的地方,如果我想去探望外公和外婆,他就會告訴我說:“噢,現在這裏是你的家,你最好給我適應它。你不能總是跑回去。

我們星期六早上出發。帕特知道一條能溜上火車的路,省了我們不少票錢。我們到了河邊,他們愛死那裏了。在碼頭上,我教他們怎麼樣在潮水退開的時候下到踏板最下邊一層,等潮水湧過來的時候再往上跑。一個女人在碼頭上看著我們,說:“嘿,快回來,別去那兒。”

我們笑著。輪渡來了,我帶著他們上了輪渡,然後在下船的出口站著。輪渡靠岸的時候,有一個輪渡工會牽著繩子跳上岸,於是我們就在他之前跳上岸。我們叫他船長。在船長係好纜繩之前,我們會跑上碼頭。我們以前經常幹這個,這個就好比一場比賽,通常那個船長會很快地係好繩子,然後騰出時間和手來打我們。要知道,這些船長們可都是從高地那邊過來的水手。

輪渡開到河中間的時候,站在最上邊一層往下看能看見整條河。我靠在那邊的扶手上,河裏的景色盡收眼底。各種各樣的船,有爸爸出海工作時那種環遊世界的大船,也有一些小船,還有岸邊一些在建的船。船邊搭起了很大的支架和很高的柱子,一些人在支架上走來走去。他們從上麵往下看都不會掉下來。我朝他們揮手,他們根本不理會我。我還是最喜歡小船,甚至還和一艘小船談過戀愛。如果我有一艘船的話,就能劃著它到處走,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我長大後要去參加海軍。我告訴身邊這兩個家夥,我爸爸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水手。

“嗯,如果船沉了怎麼辦?”丹尼問。

他和帕特都不會遊泳。我指給他們看船上的救生圈。丹尼摸了摸,我阻止了他,說:“你不應該碰的。”“為什麼?”“因為會倒黴的。”“怎麼個倒黴法呢?”

老實說,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反正丹尼就不應該碰那個。“我從來沒碰過,反正碰過後就沒什麼好事情發生。”“我不信。”丹尼說。

我們到了河對岸。我在想是帶他們去外公外婆家呢,還是去公園的水塘那邊玩,說不定今天還有航模比賽呢。然後我們又聊到了足球,他們說從來沒有看過一場真正的球賽,我說自己去看了漫遊者隊的比賽,在門口那些男人會把你舉過門去。雖然警察在那兒守著,可是還是有辦法應付他們。如果警察朝你看的話,你就裝作開玩笑似的做一些不相幹的事情,等到他們轉過頭,就找人把你給舉過去。這樣,你就能進去美美地看球了。“不如我們現在就去吧,今天是星期六。”我這樣和他們說著,“我帶你們去。”

“噢,不,是漫遊者隊。”丹尼說,“這個隊伍是新教徒支持的球隊。”“哦,放心,沒人會知道的,我們去就行了。”“如果他們發現了怎麼辦呢?”“他們才不會發現呢,我又不會告訴他們。”“可如果他們知道了呢?”

“他們才不會知道呢。沒人會看你的,隻要你不要傻傻地告訴他們。放心吧,沒事的。”

丹尼還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

帕特和丹尼看起來都不像天主教徒。天主教徒有一張小白臉和一頭黑發,或者是紅頭發配雀斑再加上小白臉,而他們不是。但他們的名字倒是典型的天主教的名字。如果叫了他們的名字,別人就會發現了。所以千萬不能叫他們的名字,以免被人聽到。“嘿,聽著,不要大聲地叫對方的名字。”我說,“還有我的名字,都不能說。”

“為什麼?”“因為這個名字是天主教的名字。基隆,就是個天主教的名字。這裏的人都這麼想,他們都這麼認為的。”“才不是,新教徒也可以叫基隆的。”帕特說,“我認識一個孩子叫基隆·拉姆齊。他以前和我一個學校。他是新教徒。”

新教徒也可以叫基隆。我不知道,反正我沒見過新教徒叫帕特的,也沒見過叫比利的天主教徒,當然也許有,誰知道呢!還有丹尼,我不太熟悉丹尼這個名字,也許是聖·丹尼爾吧,爸爸這麼說過。反正我們約好不能叫對方的名字。我帶著他們朝球場走去。那條路很長,中間還經過我以前的家,我指給他們看了。但我沒有指給他們看天主教學校和禮拜堂。我帶他們經過我以前的學校,穿過了那些拾荒者出沒的房子。天主教徒都住在那兒,那兒死靜死靜的。雖然有人,不過他們不太看我們,自顧自地忙著自己的事情,踢球啦,玩遊戲啦,或者是聊天之類的。如果他們看著我們,可能會問我們為什麼會到這兒來,在他們的地盤上走來走去。他們也許還會追我們,如果那樣子的話,我就會說我們是羅馬天主教徒。

我們到了漫遊者隊的球場,沒有人在那裏,隻有些小孩子在人行道上玩兒“頂球”遊戲。那條人行道可寬了。兩個警察在那邊站著,也不去趕那些孩子。球場的大門都鎖著。一個人牽著一條狗走過來,那狗很大,看起來很漂亮,骨感十足,有條長長的尾巴。我問:“噢,先生,我們是來看比賽的,可是漫遊者隊在哪兒?今天有比賽嗎?”“噢,不,孩子,他們今天不在這兒。他們去敦堤打比賽了。”“哦,這樣啊。”

這個時候,丹尼問:“先生,您這條狗是比賽的狗嗎?”“是的。”

“它都在哪兒比賽呢?”“比賽的地方很遠,孩子。”

這個男人牽著狗走開了。我們在後麵看著,那條狗走路的時候頭還一直往上抬,它的肩膀也是。我們從後麵逗它,這條狗可真漂亮啊!

丹尼說,那是條灰狗,是條貨真價實的賽狗。賽狗通常都是灰狗,是一種獵犬。在我以前住的地方,就有賽狗看,賽狗會在賽道上分個高下。以前外公去看比賽的話就會帶上我。可是現在就隻有我們三個,於是我們就往碼頭方向走。這條路很長,而且我們身上隻剩下可憐的一點錢,買薯條都不夠。於是路上經過薯條店的時候,我們三個隻能眼巴巴地看著。一會兒,天開始下雨了,然後越下越大,風也呼呼地吹著。我們都冷得厲害。碼頭那裏有個小棚子可以避雨,於是我們就在那兒等,看著雨什麼時候能停。可是雨似乎一點兒停的意思都沒有,反而越下越起勁。我們就在棚子下,看著雨不停地落下,掉進河裏,天地仿佛都被雨水給塞滿了。

上了輪渡,我們三個靠著發動機,站在雨棚下,身邊還站著很多別的人。靠近發動機的地方很熱,而且發動機散發的味道很重,中間還夾著一些讓我很討厭的甜味。這個時候,我就很想站出去呼吸點兒新鮮空氣,可是根本出不去。雨嘩嘩地下著,前後左右都擠滿了人,還有人在抽煙,夾在人群裏不透風,空氣很不好。丹尼開始有點暈船了,他快要吐了。哦,他已經吐了,嘔吐物濺落到旁邊一個人的鞋子還有褲子上。那個男人開始罵起來:“你他媽的在做什麼!”

丹尼在雨棚外靠了靠,可還是暈得厲害。那個男人開始抖著褲子,想把那些嘔吐物弄下來。他那張老臉咆哮著,扭曲得厲害,我以為他會打丹尼的。不過幸好他沒動手。不然下船的時候我們會等著他,然後用石頭砸他。我們真的會這麼做的。

外公的身體每況愈下。比利舅舅從英格蘭回來,和外婆他們住在一起。梅姨結婚了,搬到了別的地方。我和馬特回家探望外公。我們走了很長一段路去坐巴士,隻是為了省點錢。到車站的時候,巴士還沒有來,我們就等著。在路上,我們經過一條河溝。以前我們經常去河邊玩,這條河溝和那條河比真不算什麼,可還是蠻好玩兒的。大人們在裏麵釣魚,一些孩子也在裏麵撈魚,可我們都沒見到有什麼魚。後來,我們就經常跑去河溝那兒玩兒,如果馬特不去的話,我就一個人去,有時候帕特也會和我一起。丹尼很少來,他很少離開家那麼遠。河溝那邊還不錯,能看到船在船閘下劃來劃去。別的孩子也會去,甚至還有一些小姑娘。可是去玩兒可以,但要當心別和其他的孩子起衝突。畢竟,你是去交朋友找樂子的,不是去惹麻煩打架的,況且我也不喜歡打架。所以我就特別小心,隨時準備開跑。河溝裏能劃小船,帶艙房的汽艇和駁船也行。它們橫穿了整個蘇格蘭開過來,順著河溝開到大陸的另一邊去。河溝上的船閘是用來調節水位的。船從上遊開過來,駛進船閘裏,等船閘裏的水位慢慢降低,船也跟著慢慢降下去。當水位降到和下遊齊平,船就能穩當地浮在水麵,接著閘門打開,船兒們就“嗚嗚”地開出來,撒歡似的往前開,我也會跟著那聲音叫起來。有時候,管船閘的人會讓我幫忙搖動把手來控製水的高度。把手是一個碩大的輪子,我得抓著輪子以防它轉得太快。這個工作隻有大人能做,小孩子一個人是應付不來的。可是這些管船閘的人都不是真正的水手,和爸爸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