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得到那份送貨的工作。如果那個司機看我跟米切爾做得不錯的話,沒準兒也會雇我的,我心裏暗暗期待著。他做他的,我做我的,那到頭來,我們兩個人都有工資拿。如果真這樣,可就太好了,有了錢,我想做什麼都可以了。我需要那份工作,我需要自己的錢。

送貨要走很遠的路,我們的客戶住得都很遠。你得走過長長的一段路,經過牧場,然後上山,繞過以前土著的營地,然後還要走很遠很遠。爸爸覺得我有這麼份工作挺不錯的,可媽媽總覺得工作會耽誤我的學習。可如果是我和米切爾一起,我們就能分頭跑著完成工作然後回來,和學習根本就不衝突。

那個送貨的人開車把貨物送到第一大街的街角,你把他給你的送貨單裝進書包裏,每個人拿到的送貨單都不一樣,這就意味著我們跟別的孩子們的客戶都不一樣。他還給了我們送貨的口袋,我們把口袋放在家裏,放學回家後拿了口袋再去送貨。可我把口袋裝在書包裏,一放學我就可以直接開工了。我們得在四點三十五分的時候到一大街去拿貨物,送貨的人會在那裏等五分鍾,如果你沒到,他就會把原本你送的貨物交給別的孩子。他會在五點差五分的時候再回到第一大街,再等上五分鍾,如果你還沒到,他會第二次把車開走;第三次來的時候是在五點半。如果三次你都沒到,那你隻能乖乖地去見老板,等他炒掉你。

第一天,我從學校坐火車回來,下了車,就從火車站那直接跑到第一大街的送貨車那兒。送貨的口袋我裝在書包裏。我有兩條,米切爾也有兩條。可我到的時候,米切爾還沒到,那個司機在等著。他以為我是米切爾,而且他看起來有點兒生氣。“哦,孩子,我他媽的不能把包裹交給你。”

“哦,為什麼,先生?”

“你他媽的叫什麼?”“基隆·史密斯。”“基隆·史密斯。你是個芬尼亞雜種嗎?”

“不是的,先生。我是米切爾的朋友,我們一起送貨。”

“呃,那他媽的對不起了,我不能把包裹給你。這些包裹不是掛在你名字下的,我得照規矩來。這些包裹是給一個叫米切爾的小崽子的。如果你不是米切爾的話,你他媽的就不能送這些包裹。”

“哦,可是米切爾,他是我朋友。他送跟我送都是一樣的,真的。他那兒有袋子,我這兒也有。”我把袋子從書包裏拿出來給那個人看。

“哦,我幹。”他把帽子拿下來,抓了抓腦袋。他的頭發被帽子壓得平平的。他低頭看了看表。“我幹。”他說,然後就把包裹給了我,我裝進兩個口袋裏,袋子都快裝不下了。哦,他看了看表,說:“那個小崽子呢?”

“他馬上就來。如果你把包裹都給了我,我就在樓下等著他,然後給他。他馬上就來了。”“我他媽的不能那麼幹,我告訴你。”“為什麼呢?”“為什麼?萬一你他媽的被小混混搶了怎麼辦?”“哦,可他們不會搶我的。”

“你確定?”“哦,因為他們搶不走的,我他媽的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哦,先生,來嘛,我等他就好了。”

那貨車司機索性閉上了眼睛,他不想這麼做。如果他把包裹都給了我,那他就不用再開車回來了,起碼為他省了不少事。於是他又等了一會兒,索性把包裹都給了我。我把袋子裝得滿滿的,然後拿到一邊放著,再轉身回到貨車那裏,把其他那些包裹都一起搬到口袋那裏放著。那司機衝著我喊:“嘿,哥們兒,加把油,記住別他媽的把袋子到處放,不然被那些小混混看到就麻煩了,丟了包裹,你得賠的。”

“什麼?”

“你如果丟了包裹,這損失他媽的得你來賠。”

“我?”

“就是你,不然他媽的還會是誰?你以為他媽的老板會幫你賠嗎?是你,是你來賠。”

“可被人偷了不是我的問題啊?”“你他媽的昏頭了是吧?你把袋子放在地上,如果別的什麼人拿走了,這不是你的責任還能是誰的?”“可如果我不知道呢?”

“那你他媽的就機靈點,這些包裹可都他媽的是你送的。”“知道,可是……”“別他媽的可是了,記得包裹得看緊了。”

我把所有的包裹都搬到一邊,然後他響了響喇叭就開車走了。司機叫弗萊迪,他是我見過最能罵髒話的一個了,這我當然不能告訴媽媽。在她看來,我還是個小孩呢,所以她不放心我做這份工作。可弗萊迪罵人的時候,也不在意你是不是會罵回去,而且你還可以對他直呼其名,弗萊迪。一些大人不喜歡小孩叫他們的名字,而且當著他們的麵說髒話的話,他們還會罵你。這跟抽煙是一樣的道理。大人明明就不管你抽不抽煙,可如果他們向你要煙抽,他們就會說:“你這個年紀抽煙還太早,把煙拿給我。”可如果是他的煙,他又不樂意分你一根。但跟弗雷迪一起工作蠻好的,他總是用哥們兒來稱呼你。“哦,哥們兒,真他媽的。”“哥們兒,真他娘的。”

我坐在路邊溫習著明天的功課,身邊堆著那些包裹。人行道上人們走來走去,有男有女。

老師會給你布置一些溫習的功課。你得提前看明天要上課的內容,然後記住一些。坐在路邊看書太冷了,我把那些包裹墊在下麵坐著,才覺得稍微好了些。一個送報紙的孩子沿路送著報紙,他一邊走著,一邊派著報紙,把報紙從他那個大口袋裏拿出來。他手裏折著當天的報紙,兩步一跨地跑上台階,然後把報紙從門上的郵箱塞進去。然後又一路跳下來,向下一幢單元樓跑去。報紙就有這樣一個好處,你可以折起來塞到郵箱裏去。大部分的包裹都很厚,所以你沒法從郵箱塞進去。你得敲敲門,然後把包裹拿給開門的人。

我坐在那兒感覺糟透了,米切爾也太遲了。我的時間全花在等他上了,要是不用等他的話,我早早地就把這些包裹派完了。我拿出送貨單,仔細地看著。

我看著單子上的名字,還有他們住的門牌號碼,把他們都分了類,有一些是今晚之前必須送到的然後我把包裹上的地址跟送貨單上的又對了一遍。我把身後這幢單元樓的包裹挑了出來。我可以先送它們,隻要我跑得快點應該就沒事了。

於是我就這樣開始了。我跑上樓,送了包裹,然後再跑下來。包裹都還在。如果有人過來拿包裹的話,我應該能聽到的。除非他們悄悄地摸過來拿包裹,就真的像那些卑鄙的強盜一樣,拿了包裹就從後巷溜掉。

忙完一陣,我又坐下來看了會兒課本,可是坐在樓梯上實在太冷了,到後來我的腳跟屁股都沒有知覺了。

米切爾終於來了。他來的時候,我正把兩個人要送的貨物分開來。一見到他,我就忙著跟他說怎樣核對送貨單,如何送貨。可他點燃了一支煙,坐下深深地吸了一口。“嘿,快動起來,煙什麼時候不能抽啊!”我說。

“我的老天啊,小史,我他媽的走了那麼遠的路過來,就不能讓我休息一小會兒嗎?”

“那好吧,我可以先開始送,可你要記得抽完就趕緊送,知道嗎?”“去你的。”

“我他媽的等你老半天了。”我和米切爾很少紅臉,而這次是為數不多的一次。不是打架,而是爭執,兩個人吵上幾句,然後互相看著對方,彼此都有種忍俊不禁的感覺。我的學校離住的鎮子很遠,我得坐火車上學、放學。米切爾的學校比我近得多,隻用走路上學就好。可我坐火車比他走路要快。他和同學一起放學,所以路上打鬧花的時間比我多。要是他一個人放學回家,時間能節省不少。我告訴他:“別等波奇還有那些人了,你一個人快點回來就是了。”

可米切爾沒說他會怎麼做。他隻是抽著煙,然後遞給我抽幾口。我抽了一口就又遞回給他,然後起身,樓前樓後地跑著,什麼都沒做,隻是看看。現在幾點了?我們什麼時候能送完?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吃上晚餐?我的家庭作業怎麼辦?我不喜歡等,不論是等人還是等什麼,那種感覺比殺了我還可怕。為什麼米切爾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呢?他一點都沒覺得內疚或者什麼。我討厭等他。通常你會一個人去送貨,或者找個年紀小的孩子幫你一起送貨。可我們找不到跟我和米切爾年紀差不多的孩子來幫忙,因為我們那點錢根本不夠分。再就是小費。一些客人給小費很大方,而另一些則一毛不拔。你給他們送了一個禮拜的東西,可他們一個子兒都不給你。米切爾憤憤地說:“他媽的。他們以後都別想從我這拿到貨了。”

可如果真這麼做,倒黴的是我們自己,到頭來我們還是隻能乖乖地把東西給他們送去。可米切爾就是這脾氣,說出來就好了。我跟司機弗萊迪講了小費的事情,他告訴我們,一些客人不是每個星期每個星期地給小費,他是把小費存起來,然後在聖誕節或者新年的時候一起給你,那數目可不少。

星期五晚上是收賬之夜,客人們要把送貨的錢付給我們。這個收賬之夜,不如說是拿錢之夜,實在是太美好了。可當我們收完錢,發現錢少了。怎麼回事?我們把自己的錢都填了進去,還是不夠。出什麼事了?我頭腦一片空白,米切爾也是一臉茫然。也許是有的客人沒有付他錢。我對他說“:有客人沒給錢嗎?”

“哦,對了,住前麵那幢樓的賤人沒給,我還得回去找他拿。”“他們叫什麼名字?”“哦,就是住那幢樓十四號的,我知道他們。”

可事實上他根本就是忘記了。他不記得到底是十四號那家人沒給錢還是別家,又或者是哪家人少給錢了。我們把錢點了又點,還是不對,數目整個就不對。我們隻能回到送貨公司,進到老板辦公室,跟他說明了情況。他把錢點了一遍,還在紙上做著加法。“哦,差了很多。你們身上真的沒有錢了嗎?”

“沒有。”“哦,你們一定吞了些錢。”“我們一個子兒也沒拿。”“可你兜裏那是什麼?”“那是我的小費。我說。”

“小費!”老板朝另外一個家夥看了看,他也是在這裏工作的。他忘記把小費加上了。“拿出來,把小費拿出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