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送貨要經過倒數第二條巷子,那裏的一樓住著一對上了年紀的夫婦。那位老太太的腿不是很靈便,根本爬不了樓梯。他們是從別的地方搬過來的,他們家有一條阿爾薩斯狗,總是守在巷子前麵。那狗很凶,大家都很怕它。米切爾是絕對不會靠近那條巷子的,他寧願你殺了他,也絕不過去。那狗總是在台階那兒站著,盯著路過的人,或者是趴在旁邊的花園邊。你以為它睡著了,等你靠近些,會發現那狗的眼睛已經睜開了一條縫,而且喉嚨裏還發出“嗚嗚”的咆哮聲,聲音很低,但是聽起來很嚇人。好像有什麼東西卡在喉嚨那兒,也許是舔它身上毛的時候,弄了些毛團進去。外公的貓就經常幹這個,舔完後就不停地咳嗽,然後就吐出一團東西,貓毛混合著灰塵,那東西就卡在它的喉嚨。“找找看,沒準兒那裏麵有錢呢!”比利舅舅看到後會這麼對我說。

那條阿爾薩斯狗身上的毛看起來髒髒的,也許那對老人家根本就沒怎麼照顧它。它又一次追著一個送報紙的孩子咬,差點把胳膊上的肉都給咬下來。幸好他那天穿了一件新的皮外套。那個老人還怪那孩子穿錯了衣服。“哦,你的外套太顯眼了,狗看見什麼顯眼的東西就好像看到兔子一樣,會撲上來咬的。”

可我沒覺得兔子有多顯眼,而且那件衣服也不像他說的那樣有光澤,隻是比較新而已。那衣服可是送報紙的孩子攢了好久的錢才買的,是市麵上的最新款,你看到了都有也想去買一件的衝動。那衣服他才穿過三次。

哦,既然他是送報紙的,為什麼還要穿一件新的皮外套呢!那老人家一副不解的樣子。那天是星期五晚上,大家穿了一星期的校服,好不容易可以在星期五的晚上換身衣服了,更何況那天還是收錢的日子。那天你得挨家挨戶地去收錢,順便拿小費,在這樣的日子裏,你可不會想著穿校服,總是把最好的衣服穿出來,沒準兒開門的是小姑娘呢,你站在門口,她們一眼就能看到你。卡洛琳·斯瑪特媽媽那本來是米切爾去送貨的,我跟他換了一下。開始的時候是因為米切爾去不了,我才幫忙送的,到後來,我就負責她的包裹了,那條巷子裏其他的人由米切爾送,他反正是不介意我多送一家的。卡洛琳·斯瑪特是個十足的天生的美人胚子,真的,她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很有味道,麵對這樣的姑娘,我怎麼能不把自己打扮一番呢!星期五晚上,我送完貨後總是先回家,脫下校服,換上牛仔褲跟外套,再出門收錢。我的外套不是皮製的,看起來很一般。

有時候,米切爾送完貨後也跟著我去我家,媽媽把我的茶分成兩份,又多做了一份奶酪三明治給他。爸爸星期五晚下班後都是待在酒吧的,如果他那天有出去工作的話。

那送報紙的孩子很會穿衣服,連米切爾都這麼認為。那件皮外套簡直就是極品。“明明是被他的狗咬的,那位老人家為什麼不賠錢呢?”我跟媽媽說了這事,那老人家應該賠錢,不然對那個送報紙的孩子太不公道了。

“哦,可誰叫送報紙那孩子跑的呢?”媽媽說。“可是,如果我們趕時間,我們就會跑的。那條狗根本就不應該咬人。”“狗又不是人,它能知道什麼。”

“是,可狗是那個老人的啊!”

“我真搞不懂,那孩子的媽媽怎麼會想著買一件皮外套給孩子。”她說。

“哦,可那是皮外套,又不是什麼別的衣服。”“有區別嗎?”“當然有,那是他自己攢錢買的。”

媽媽之後就沒有再說什麼了,因為她就是不喜歡皮外套,連一般的短上衣她都不喜歡,還有牛仔褲,她尤其討厭牛仔褲。哦,那些都是小混混才穿的。可牛仔褲還有外套是外婆買給我的。這外套也太緊了,再大一個碼子穿著就合適了;還有那牛仔褲,褲腿也太粗了,別人穿的牛仔褲褲腿都是緊緊的很貼身,那才是我想要的。媽媽不喜歡外婆給我買東西,可外婆說:“他還隻是個孩子,這有什麼關係呢!”

“哦,可是媽媽,你會慣壞他的。”

學校那些男孩子穿的衣服料子都很不錯,可是款式都太死板了。我才不會穿那些衣服呢,穿著一個個就好像要去教堂或者主日學校一樣,隻有那些家裏有錢的孩子才穿,一個個看起來假模假樣的,還有運動衫和法蘭絨的褲子,看到這些我頭都大了,可媽媽總想把我塞到那些衣服裏。如果我有錢,我就去買自己喜歡的衣服,誰叫那錢是我自己掙來的呢?

我還穿著馬特的舊衣服,除了那些運動衫還不錯,別的衣服我根本不想要。襪子、背心,還有短褲,家裏的男人穿的都是一個樣子的。媽媽把這些都放在一個抽屜裏,我得從裏麵找小一些的。媽媽是按照馬特的身材買的這些,所以都顯大,這些應該是馬特跟爸爸穿才合適,他們身材差不多,可我哪穿得下呢?我隻能從裏麵找小一些的來穿,可穿的不是很舊了就是已經縮水了。體育課還有遊泳課的時候,我換衣服得很快,不然讓同學看到我穿這一身,非被他們笑話不可。襪子也是按馬特的腳買的,我穿著總是有一截從鞋後跟那兒擠出來。

星期五晚上,吃過晚餐後,我趕緊出門去收錢。米切爾總是慢吞吞的,如果他從自己家裏出來,我就不等他了。當我爬上山的時候,我聽到他遠遠地衝我吹著口哨,我回頭,看到他正穿過那些河溝。“小史---小史-”我都能聽到回聲了。我衝他揮揮手,可沒有停下,因為離收錢的那個社區還遠著呢!他跑著追上我,喘著氣問:“哦,小史,你幹嗎不等我?”

“因為老板還等我們盡快把錢交過去呢,而且人們吃了晚餐會出去散步,如果我們去遲了,他們是不會等著我們的。”可米切爾不管這些。“哦,去他們的。”

“是啊,可米切爾,他們都是付錢給我們的人哪!”“我才不管那麼多。”“難道你想星期六早晨再出來收嗎?”

“那好,可我們能不跑嗎?”“我們必須得跑,不然就遲了。”“要跑你跑,我他媽的可不跑。”“隨便,反正我他媽的要跑。”“哦,去你的,小史,你幹嗎總這麼積極啊?”“不然呢?”“隨便你,我他媽的不想幹了。”

米切爾總說自己很累。我也很累,可我得堅持,為了錢,我也得堅持下去。

要是星期五晚上下了大雨,送完貨後我都是直接把錢收好,然後再回家,那樣可以提早收工,而且這也是老板樂於看到的,因為你能把錢早些給他送過去。送完貨後,正好可以去男生社團,他們七點開始活動,你剛好還趕得上。可惜,我對男生社團那些活動沒興趣。趁著這個時間,回家吃完晚餐,再換好衣服,穿得精神點出來。司機弗萊迪也這麼跟我說如果你想多拿點小費,就得穿得得體一點。哦,你的穿著不能讓顧客太紮眼。你得讓他們覺得你他媽的跟他們是一個檔次的。“如果下雨,我們就不回家了,從冰激淩車上買些薯片還有檸檬汁,邊走就邊吃掉了。可米切爾知道怎樣從別人那兒要東西吃。他總是隨便敲開一戶人家的門,找那些主婦們要一些奶酪三明治或者是果醬麵包。我們吃的時候,如果正好送報紙那家夥也來了,就更好玩了。我們正坐在台階上吃著三明治,看到他走進那條巷子,我會說:“哦,三明治就著果醬可真好吃啊,米切爾!”

“嗯,那當然,小史。”“哦,你們兩個渾蛋,從哪兒弄的這些吃的。快他媽的分我一點。”那隻放哨的阿爾薩斯狗待在倒數第二條巷子的屋簷下,我們望見它探個頭出來望著外麵,瞅著那些雨點。米切爾跟送報紙的那孩子說:“瞧,如果是我的話,我就把那隻狗給毒死,或者他媽的弄隻槍來。”“可那不是那隻狗的錯。”我說。

“哦,你總他媽的胳膊肘衝外。”我說的是實話。那隻狗以前就是放哨的狗,它們被訓練著去做一些護衛的工作,比如咬小偷或者強盜之類的。這是那隻狗的主人,那位老人家告訴我的。他隻告訴我,因為我是他唯一的聽眾。他還跟我講了一些別的有意思的事情,我挺喜歡聽他說事情的。一旦被阿爾薩斯狗咬上了,就別想它鬆口,除非你用鐵棍把他的牙齒敲下來。它看見任何可疑的人都會衝上去的,如果你跑了,那麼在它看來,你就是可疑的人。

所以看見狗,你千萬不能跑。幸運的是,送報紙的孩子那天穿了一件皮外套,不然他胳膊上非掉一塊肉不可。這隻能怪那送報紙的家夥,誰讓他跑來著。如果不跑,放哨的狗是不會咬你的,狗都是被這麼訓練的。你讓它幹什麼,它就得幹什麼,如果它不聽話了,就會被處理掉,送給什麼人當寵物。不聽從人指揮的狗不能當放哨的狗。阿爾薩斯狗是一種工作犬,經過訓練後會聽從人的指令,前提是你得掌握訓練的方法,如果不管怎麼訓練,它都不聽話的話,你就隻能把它給處理掉。

老人家講話的時候,那狗就趴在他身邊。它的視線總是落在我身上。“哦,別怕。”老人家說,“如果狗不喜歡你的話,你早就被咬了。他聞到了你的味道,所以沒事的。”

“如果狗湊過來聞你,你讓它聞就是了。屏住呼吸,別動。跟它打個招呼,孩子,他在跟你打招呼呢,說聲你好。但是千萬別拍它。”“我還以為得拍著狗跟它打招呼呢!”“哦,不是的,孩子,它可不是一般的狗,千萬不能去拍它,記住了,千萬別去。”

它抬著頭望著你,有時候米切爾會遠遠地在巷子另一頭看著我。老人家看見他了,問:“你朋友怎麼不過來?”“哦,他要去隔壁巷子送東西呢!”

老人家還跟我說了一些別的關於打架的事。他曾經跟一些黑幫的混混打過架。遠在格拉斯哥,有個很大的黑幫。大家都怕他們,可他不怕,他總是跟那些壞蛋對著幹。那是他的工作。他問我爸爸是做什麼的,我說他是海軍。

“哦,那可真不錯,孩子。你爸爸是個為國家效力的男人。告訴你,海軍都是些養尊處優的家夥,可陸軍就不一樣了。作為陸軍,你得做好流血犧牲的準備,那是你的天職,如果你不喜歡,你在裏麵的日子就會很難過,直到他們讓你離開。如果他們覺得你不合格,下一秒鍾就把你踢出來了。”

他以前住的地方那才叫糟糕呢,街上到處是小偷和強盜,還有別的一些做著下流營生的家夥。當時他還是一名警衛,所以他成天得跟這些家夥們打交道。遇到什麼事情都是用拳頭說話。那些家夥們拿著棍子還有刀來找他麻煩的時候,他必須解除他們的武裝,就算他們拿著槍也是一樣的。他自己有把槍,還開槍打過人,不過那是工作要求,職責所在。那是把軍用手槍,他一般都把槍藏在大廳的櫃子裏。更多的時候,他得徒手對付那些家夥。老人家曾經在軍隊裏接受過訓練,黑幫的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格鬥,憑他在軍隊學的那些就能把那些家夥們打得屁滾尿流。黑幫那些家夥們其實都是膽小鬼,特別是你抓到他們的時候。你瞅準個機會,逮住他們,然後他們會一個勁地說:“哦,別打我,別打我!”他們一個個嚇壞了,唉聲求饒著,十足一幫懦夫。除非你麵對的是一群真正厲害的家夥,那樣你隻能遠遠地盯著他們,然後跟你的同伴發出烏鴉的叫聲傳遞信號,你隻能埋伏著,不能輕舉妄動。那些老派的黑幫都是這個樣子的,他們外表冷酷,隨時準備跟人動手。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不像一般的小混混,動不動就拿刀子出來。他們也不騙人,他們有自己的原則。他們都靠拳頭說話,喜歡跟人肉搏。跟他們混上一段時間,你也會變成他們那樣,一打架就跟瘋了似地衝在前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