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格蘭山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那輛別克已經停在萬楠客棧門口,李霄鵬在車裏抽著煙。
我停好車,把牙瓣抱下車。
清晨十分,山裏的空氣甚涼,熬了一整夜的我越發覺得扛不住這般的涼。
牙瓣如果還活著,抱在懷裏好歹也是熱源,現在他的遺體吸走了我身上一些溫度。
潘越先是把煙頭扔出車窗,隨後人下了車,緊隨其後的是姨媽。
電話裏,明明告訴我隻有自己,沒有其它人。
姨媽怎麼會一起來了?
“舒兒,你怎麼來了?”
姨媽一臉驚詫。
這話本該我問她,現在不用問了,我的出現才是匪夷所思。
“先進客棧吧,金棺廟今天不接待來訪,我們要在格蘭山停一天再去。”
李霄鵬接過牙瓣,一副願意為女士效勞的紳士表情。
姨媽並沒有察覺此時李霄鵬懷中的牙瓣是一具屍體。
她看到牙瓣缺失的手,驚呼起來。
“這孩子怎麼了?去醫院了嗎?”
李霄鵬把牙瓣的屍體往懷裏攏了攏,摸摸他的小臉。
“噓,小點聲,他睡著,沒什麼,舊傷,已經好了。”
“舊傷?”姨媽疑惑的眼神久久不能從牙瓣屍體上錯開。
幾隻烏鴉從我們頭頂飛過,沒有叫聲,轟轟烈烈卻假作矜持地飛過。
“走吧!”
我和姨媽跟在李霄鵬身後,進了萬楠客棧。
這客棧我頭一次來,確實通體由木頭製成,但是不是金絲楠木,我並不懂識別。
若真是那麼貴重的建築,怕是不會當作客棧來經營,早該列入文物了。
不過,客棧裏的裝潢稱得上富麗,乍一眼看去,也驚豔到了。
客棧沒有窗戶,四壁掛滿了燈籠,燈籠裏燃著火柱。
客棧一層是大擺筵席的地方,幾十張桌子整齊擺放著,桌上是狼藉的杯盤和殘羹冷炙。
大約是狂歡到了深夜,店員們都沒來得及收拾殘局。
姨媽從未見過這樣的客棧,連連稱奇。
大紅燈籠吸引著她,她隻當沒有看到杯盤狼藉,滿地碎酒壇。
我的手機突然響起,是潘越打來的電話。
我和牙瓣徹夜未歸,他一覺醒來才想起打個電話給我們。
我不打算和他說什麼,所以掛斷了電話,關掉手機。
今天他們的主要任務是去辦賠償手續,我不是第一順序繼承人,我不必出席。
李霄鵬沿著木質樓梯上了樓,讓我們在樓下稍等一會。
很快,樓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一行人下樓來。
有人膀大腰圓的禿頭男人上前招呼我們,連連致歉。
“昨晚上接了筆大生意,忙到很晚,本是想早早起來迎接你們,誰知道太陽曬屁股了,哈哈哈,見笑了,快樓上請。”
隨他一起下來的青年男女們利手利腳,開始收拾宴席的殘局。
胖男人一邊引我們上樓,一邊自我介紹。
“我叫老陳,你們叫我老陳就行。”
這不是正式的介紹自己,老陳隻是個隨便的稱呼,在我看來。
他補充道:“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他們說我生下來長得就很老,所以叫我老陳。”
他的每句話之後都有一串爽朗的笑聲。
我問他:“陳是怎麼來的?”
“小丫頭,你算問到正題了,陳也不是姓,是烙在我屁股上的一個字。”
一陣爽朗笑聲的同時,他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我們定好的房間是套房,一個門進去,各有各的住處。
老陳摸摸牙瓣的臉,“這孩子睡得真香,困急了?
我窘迫一笑,被李霄鵬接過了話茬。
“這孩子就是愛睡覺,外號老睡。”
“喲,跟我還是本家呢!”
老陳笑著就下樓去了,並沒有過多咀嚼李霄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