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召(1 / 2)

管小酌對著鏡子,看著婉兮為自己梳妝,順帶著適應目下這張臉。

這衛妁,雖是算不得傾國佳人,可也決計稱得上美人。管小酌委實不明白她怎麼喜歡那麼濃的妝,粉黛塗出的顏色豔麗,卻硬生生把本來的姿色蓋了去。

方才,她囑咐了“按品大妝”,可便是這樣,也濃不過衛氏本來的喜好。

婕妤的位份,按著品秩,頭上的簪釵已不算輕——管小酌唯一一次嚐試比這還要隆重的裝束,還是昏禮初定時。宮中遣了女官到她家中為她先梳了一遍大婚的妝,連帶著將昏服試了一遍。那天她看著鏡中容顏感歎自己竟然還能有如此氣勢,霍誠想進來一觀究竟,卻被她死擋在門外。

她執著地說:“等昏禮時再看!”

——不過若早知活不到那天,她就先讓他看一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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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誠踏過門檻,足下一滯。

多枝燈上的蠟燭隻點亮了一半,房裏仍顯得很暗。衛妁端坐在妝台前,正由婢女梳著妝。二人都是背對著房門,他又沒讓宮人通稟,便誰也沒察覺到他進來。

不知她為什麼三更半夜梳妝梳得如此認真——他從銅鏡的一角窺見那精致的白妝,端莊得好像要去參加宮宴或是祭禮。

“婕妤。”他沉聲道了兩個字。婉兮正為她簪釵的手一抖,下意識地要先下拜見禮。

倒是衛妁仍穩穩當當的,抬手一扶婉兮手裏的那隻釵子,順勢接了過來。金釵順進發髻中,她對著鏡子理好了流蘇,而後手又在簪杆上輕一壓,讓它與另一側那隻對齊了,才站起身。

手在群上一撫而過,撫平了正坐時壓出的淺淡褶皺,她不慌不忙地俯身拜了下去:“陛下大安。”

霍誠走進了幾步,淡睇著她沉默。

原該金亮的釵子在幽暗燭火下反出的光芒暗而沉,和她橘色曲裾上繡出的金線相映著,有些壓抑。

“有要事?”他問了三個字,眼前的衛氏默了會兒,應了聲:“是。”

“說來聽聽。”他一壁說著,一壁走到案前去落座。許久沒聽到回話,抬眸掃了一眼,見衛妁雖仍跪著卻已抬起了身子,頷首正坐,雙手擱在身前絞著腰帶,一副為難的樣子。

“朕聽說你發落了個尚工局的女官。”他支著額頭緩緩道,而後話鋒一轉,說出的話聽上去與前一句毫無瓜葛,“三更半夜,又有什麼事?”

“陛下容稟。”管小酌沒有叩首,偷覷了覷他,稟得喃喃,“那女官……是為臣妾家中辦事的人,知道許多事情。所以目下臣妾自己不想幫著家中什麼了,就覺得此人留不得,免得她去和家裏說些什麼,阻陛下成事。”

言罷她一喟,苦笑著,聲音啞啞:“可到底相識一場,臣妾雖病過後不記得了,也知道一切必定互有幫扶,總該去送送她。”

所以她深夜穿得這樣隆重……是為去送陳氏最後一程?

霍誠眉頭一挑。

“這事你不必管了。”他道。

她一愣:“什麼?”

“帶陳氏去宣室殿回話。”他揚音吩咐了一句,離座朝外走去。踏出門外時又掃了一眼衛妁,看出她滿麵茫然,卻也未加解釋。

靜心等著,直至皇帝離開婉燕館,連隨來的禦前宮人都走得一個不剩時,管小酌才又抬了眼眸,殷紅的朱唇邊一抹笑意,看著豔麗而嬌羞,似乎還帶著點與之情緒相悖卻又很自然的頑意。

——這相處的方式,給她帶來的感覺太過微妙。

一邊覺得不知該如何麵對,一邊又一步步應付得從容自若;一邊覺得他與三年前大不一樣,一邊卻又循著三年前對他的了解,把小聰明玩得十足。

晚膳時她所說的話,她拿不準霍誠信了多少,可她很清楚,霍誠不是個會讓自己苦惱於“疑神疑鬼”的人。他行事向來果決,從前二人相處間有了什麼疑惑便直言相問,都輕鬆得很;政事上亦是如此,每每遇了拿不準的事,就著手去查,也能將事情處理得明明白白。

所以她想,對於後宮嬪妃,他大概同樣會這樣。換言之,他若對她今晚所言有所疑惑,必定不會寄希望於自己在宣室殿裏輾轉反側想個明白,而是會直接試她。

陳氏的求見來得太不合規矩。她是女官,她是嬪妃,這三更半夜的,陳氏總該顧慮到她是否已然就寢。

可是並沒有。而婉兮也沒有拒絕,直接挑了簾子來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