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1 / 2)

“我……”管小執開了口,聲音卻在說了一個字後就啞住。苦笑著搖了一搖頭,改口問衛妁,“聽說婕妤娘子想跟我喝酒?”

“方才我自己喝了兩杯。”管小酌頷首笑道,頓了一頓,又稍蹙了眉頭,“就不再邀女官同飲了。女官遇了什麼難事……說來聽聽?”

管小執的神色有些恍惚。直不知自己方才為什麼會冒出把這事情說給衛妁聽的念頭——似乎隻是因為那宮娥說衛妁想跟她“一同小酌一杯”的時候提及了姐姐的名字,就讓她跟著了魔似的動了這荒謬的念頭。

更可怕的,是眼下衛妁坐在眼前了,她仍覺得該同她說。

“我……我曾經……”管小執低著頭掙紮了良久,氣息一鬆,“我做過對不起我姐姐的事情。”

“什麼?”管小酌一愕。

“是我那時不懂事……”管小執忍無可忍地哭了出來,壓抑著的哭聲悲傷而嘶啞,“我那時候才十二歲……姐姐去世了、宮中嬪妃都盯著後位,我從進宮那天就害怕,我……”

她哭得泣不成聲,管小酌仔仔細細聽著,想從她的隻言片語中猜出出過什麼事,卻壓根猜不出來。

“我也不知我那時是怎麼想的!”管小執嘶喊了一聲,脫力地伏在了桌上,終於哭得不管不顧。

管小酌錯愕著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坐到了她身邊,伸手攬住了她的肩頭。

已經許久沒有這樣過了。

在她還作為“管小酌”活著的時候,姐妹二人相處和睦。偶爾小執犯錯受了父母責備又或是受了什麼委屈,就會趴在桌上哭個不停,誰哄也沒用。

也就是她這個做姐姐的話,小執還能聽進去幾句。是以常常是她摟著她勸得好言好語,小執在她懷裏伏著,哭夠了再抽噎一陣子,而後該吃飯便吃飯、該去向爹娘認錯便認錯。

這會兒,管小酌被她哭得心情難言,小執明知自己是被衛妁攬著,還是哭得挺不住。

“好了好了,你一個當了尚儀的人……”管小酌輕輕地出言哄了一句,帶著三分調侃,“若傳出去,你日後怎麼管宮女們?禦前還不亂了套了?”

管小執的哭聲還在繼續,好像有深埋了許久的情緒要一口氣宣泄出來。

“你倒是先把事情說清楚。”管小酌又道,手在她背上輕撫著,溫言勸說,“別哭傷了身子。就是天大的錯處……都過去兩年了,你自己也知道認錯,我……”她下意識地一清嗓子,“柔嘉皇後不會怪你的。”

管小執嗚嗚咽咽的,眼淚劈裏啪啦地落在衛妁的衣裾上,又哭了好一會兒,她才漸漸止了淚,抬起頭看一看衛妁:“婕妤娘子,你從前說……姐姐給你托過夢,是真的麼?”

“……是。”管小酌對自己說謊說得麵不改色。管小執啞了啞,又道:“那……晚些時候……你陪我去長秋宮可好?我一直、一直沒為此事向姐姐道歉呢……”

“好。”管小酌點了頭。

管小執勉強一笑,麵上訕訕的,取了錦帕出來擦淨眼淚,終於將兩年前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那時她已離世快兩年了,霍誠下旨召了小執入宮做女官,宮中的明槍暗箭便直指著小執而來——不說別人,便是衛家也容不下她在此。

“那時候……整個宮裏,也就隻有姐夫能護我。”管小執這樣說著,改了坐姿,雙腿蜷起,手擱在膝頭,“我有那麼一陣子以為……以為自己是喜歡姐夫的。”

她說得雙頰通紅,靜了靜神,又繼續說了下去。

宮裏是最容不得亂說話的地方,可也是神鬼之說傳得最厲害的地方。總有些坊間的說法,通過采買的宦官或者省親歸來的宮人帶回宮中,然後添油加醋一番,越傳越邪。

管小執那時便聽說了其中一種。

“有人說……如是尚在人世的人總時時刻刻念著故去的人、日子長了也淡去不了思念,便是那人陰魂不散,纏繞著活著時在意的人。”她說著,啞笑了一聲,“那會兒……姐姐已去世了兩年了,姐夫一直……”

管小執喟歎著搖一搖頭:“依著那說法,不止是姐夫這一世都不會喜歡旁人,日子長了他還會被陰氣侵體,所以,我……”

她一麵希望霍誠可以忘掉姐姐、喜歡她,一麵更不想看到霍誠為此傷了身子。所以一時頭昏,便想法子請巫者畫了符咒來,驅魂。

管小酌胸中一悶,縱知自己未受什麼驅魂之事的影響,也還是聽著害怕:“你……”

“我沒能下得去手。”管小執的胳膊環住膝蓋,笑意迷蒙,“我聽說被驅趕的故人會魂飛魄散……一度勸自己,隻是這輩子和我姐姐是姐妹而已,以後也沒什麼緣分了,還是保住活著的人要緊,可是……”她狠狠咬住嘴唇,直咬得朱唇發白,“我還是好想姐姐……我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