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恭親王府籠罩著難得的靜謐,來往的侍女在晨曦中行色匆匆,淡青色的裙裾在綴著綠色植物的小徑盡頭若隱若現,畫得姣好的精致麵容上默契地保持著相同的溫柔謹慎,混合著隱約可見的欣喜和嬌羞,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然而這種刻意營造的靜謐並沒有持續多久,一陣清脆有節奏的“叩叩”聲借著這種幽靜清晰地敲擊著每個人的耳朵,頓時那些如唐三彩般富麗嫻靜的嬌小侍女便同時停住了動作,側了頭細細聽著,眼睛裏藏著少女獨有的俏皮,精致的麵容在金絲廣袖的掩飾下如夏花般悄然綻放。
空曠清脆的敲擊聲輕易傳遍了小半個王府,如夏雨敲擊著金玉石一般悅耳動聽經久不息,而敲擊者顯然是有著超乎常人的良好修養,不緊不慢,不焦不躁,叮叮咚咚地奏成這春日清晨讓人心平氣和的完美樂章。
終於在默數到二百的時候,有人難掩笑意咯咯地笑出了聲,笑聲清脆如白玉銀盤裏滾動的露珠,帶著莫名讓人雀躍的韻律感與那敲擊聲相映成趣---
“嘻嘻,李叔的耐性越來越好了呢……”
“每天去喊殿下起床真不知是幸也不幸……”
少女淡青色的裙裾隨著主人的笑意輕輕顫動,原本拿在手中的鐫刻著神獸圖案的鎏銀水盆將清晨柔和的陽光映進她點點笑意的眸子,用來掩飾笑顏的廣袖密密地用金錢編織成奇異的圖案,華麗地召示著主人的身份:恭親王府一等侍女,墨香。
墨香眨眨眼,靈動的眸子難以掩飾主人的俏皮,俯身舀了盛滿陽光的清澈池水,在華美的銀盆裏搖曳出賞心悅目的破碎光彩,連帶著將她的笑意反射成滿園□□--
“姐妹們,我們去伺候殿下起床……”
五六張各不相同的俏顏微微錯愕,氤氳著迷惘的眸子正對上滿盆搖曳的破碎陽光,既而露出會心的了然,混合著滿足的微笑簇擁著向叩擊聲走去,和著陽光撒下垂鈴般的竊竊私語--
“嘻嘻……殿下賴床的時候就像小孩子一樣呢……”
“又胡說了,你看過殿下賴床的麼?”
“嗬嗬……我聽李叔說的呢……真是苦了總管這一大把年紀……”
“其實……說不定李叔也是喜歡殿下撒嬌的呢……”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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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叩…”
上好的烏木雕刻著繁瑣的神獸圖紋,高大的雕花窗欞因著春日的初陽折射出瓊林玉樹般的光彩,重簷飛角栩栩如生的龍頭召示著皇室的驕傲與奢華,一隻手不輕不重地敲擊在烏木質地精良的材質上,聽上去竟如寺宇的梵音般空靈悅耳,王府總管李得全五十歲上下,溫和的臉上看不出絲毫的不耐,隻是略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稍稍加重了力道。
“嗚……”屋子裏唏唏簌簌了一陣,混合著含糊不清的呢喃抱怨,似在嗚咽著訴說門外之人的不體貼,綿綿軟軟地再次歸於沉寂。
李叔眼神微動,清朗的輪廓召示著主人年輕時的過人容顏,幽深的眸子深處似乎隱藏著深入靈魂的寵溺,頓了頓,像在衡量得失,半晌,終是歎了口氣,抬手,清脆的敲擊聲再次響徹了半個王府。
“殿下……今日確是不能再睡了呢……”
墨香歪著頭看了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好奇,將那滿盆映著陽光與笑意的清水遞與身後,含著點點探究的詢問叮叮咚咚地敲進耳膜:“李叔,如今尚未及卯時三刻,不如就由著殿下多睡會兒吧……”
李得全回頭看到她探頭探腦的俏皮樣子,不由一笑:“小丫頭,可不是隻有你心疼你家殿下,今日是睡不得的了,王爺一連幾日不去上朝,聖上甚是思念,今日更是特特派了王公公來接,說是下了朝好好看看,如今卯時三刻殿下還不起,怕是會誤了時辰的……”
“唔……”墨香點點頭,眸子裏映著點點俏皮點點笑意,“李叔你這樣子太溫柔啦!這樣怎麼能把殿下叫醒呢?!不如讓墨香試試看?”
李得全看著她,似乎感染了她的輕快,輕籲一口氣,站到一邊靜靜地看。
墨香漂亮的眼睛笑成兩輪彎月,看向眼前華貴門扉的眸子裏盛滿了惡作劇般的笑意,曲起的手指彎成完美的弧度,頓了頓,伴隨著眼睛裏突然爆發的笑意的,是突如其來驟風暴雨般的敲擊聲,連帶著屬於少女的清脆聲線猛然地揚起--
“殿下,再不起床墨香和姐妹們可是要闖進去了呢……”
“嗚……”伴隨著少女們嬌羞的竊竊私語,回應她的是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屋裏靜了會兒,並著初醒少年溫溫軟軟的呢喃和極端不情願的抱怨,奢華的門扉終是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打開。
九王爺趙元熙軟軟地倚在門邊,柔順的長發隨便地披散在身後,微眯著鳳眼,似是很不習慣突來的陽光,右手微微握成拳狀湊在眼下輕輕地揉了兩把,嘴裏含糊著軟軟的抱怨,一襲白色紗衣被穿得鬆鬆垮垮,隨隨便便地搭在略顯單薄的肩上,胸口細膩的皮膚欲遮還露地暴露在清晨柔和的光線下,呈現出惹人心悸的蜜柑色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