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1 / 3)

野副昌德來到通化協和會日滿會館時,甘粕正彥正陪著張景惠下棋,徐晴喝著山葡萄酒在一旁觀戰。她又給他二人添了酒,擺了幾小碟幹果,山核桃仁、板栗和山丁子果醬。通化的山葡萄酒好喝,連日本天皇都知道,據說常喝能延年益壽,徐晴說:“你們快好好品嚐品嚐,下什麼棋呀!”

甘粕正彥啜了一口,馬上放下高腳杯,跳上一步馬,“將。”

張景惠的老將想拐出來,甘粕正彥指指炮說:“慢著,這有當頭炮呢。”

野副昌德進來,看了一眼棋盤,問:“哪位是黑棋?必輸無疑,兵臨城下了。”

張景惠撓撓圓滾滾的腦袋,“我是黑棋,今天點背,一連輸了兩局。不行了,這一盤也不得不認輸了。”

野副昌德滿臉堆笑卻弦外有音地說:“總理閣下輸的不僅是棋吧。”

張景惠警覺地問:“野副君這話裏有話吧?”

野副昌德這才轉入正題,向甘粕正彥通告,後藤中佐不辱使命,人抓回來了,抓住兩個,跑了兩個。

甘粕正彥覺得奇怪,問:“原本不是三個人嗎?怎麼又多出來一個?”

野副昌德說:“白月朗她們半路又撿了一個,顯然是同黨。”

一聽談話涉及了白月朗,張景惠著急地說:“你們打什麼啞謎?你們不會是跟白月朗過不去吧?”

甘粕正彥問:“白月朗沒有走掉吧?”

野副昌德說:“她,也弄回來了,除了她,還有那個男的。”他對白月朗沒有用“抓”的字眼兒,可“弄回來”這詞兒聽上去同樣不舒服。

張景惠騰地站了起來說:“這太不給我麵子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吧?我帶白月朗出來的,你們就動手了?她有什麼罪過?她若是反日分子,我張景惠也是,一起抓起來算了。”

甘粕正彥說:“總理大人少安勿躁,有一件事情我不得不告訴你了,白月朗這次到東邊道來,帶來一隻皮箱吧?”

張景惠說:“皮箱怎麼了?我帶四五隻皮箱呢。”

甘粕正彥告訴他:“白月朗的皮箱裏裝的是抗日地下黨給山裏抗聯運送的急救藥品,與她在火車裏相遇的一男一女,就是抗聯胡子派來接應的。”

張景惠根本不相信,說:“這是說瞎話,白月朗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她是你甘粕正彥手下的紅影星,你甘粕正彥還不敢打保票?更何況,她父親又是全滿洲有名的協和典範,她有神經病啊?這麼渾,和抗聯攪和到一起?”

甘粕正彥拍拍張景惠的胖手,話說得很動聽。他說:“我更希望她不是不良分子。我怎麼往壞了想她,她也不會是。”

張景惠這才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這還差不多。”

野副昌德說:“反正抓住了一個同黨,一審便知。”

徐晴插了一句打諢的話:“男人們肯定都不希望自己喜歡的美女上斷頭台。”

甘粕正彥哈哈大笑,張景惠卻狠狠地瞪了徐晴一眼。問野副昌德:“人押解回來了嗎?”野副昌德說:“剛押到。”

甘粕正彥更關心那隻箱子,說:“必須找到,不能落入抗聯手裏。”

野副昌德說:“我又增派了一個聯隊去搜山。不過,甘粕先生別抱太大的希望,山林是他們的世界。如果沒有長白山、興安嶺藏身,抗聯也挺不到今天了。”

甘粕正彥說:“可以審問了,不過,白月朗不必審了。”

野副昌德卻覺得這有包庇縱容之嫌,“這怕不太方便吧?”言下之意,傳出去,對甘粕正彥也不好。同樣是抓來的嫌犯,她怎麼可以享有豁免權?

張景惠當然支持甘粕正彥:“有什麼不方便的?我主張立即放人,誰怕出事,我擔著,我以國務總理的身份擔保,總可以了吧?”

野副昌德不客氣地頂上一句說:“我隻是擔心,沒人給總理閣下擔保。”

這大不敬的話一下子戳了張景惠的肺管子,張景惠勃然大怒,不禁拍案而起說:“媽拉巴子的,叫你這麼說,我這個總理大臣狗屁不是了?你們的關東軍司令離任、上任還得邁邁我的門坎呢,我再熊包,也不至於歸你野副昌德管轄吧?”

野副昌德不過是少將軍銜,師團長而已,這話說得有點大了。甘粕正彥見野副昌德還要說話,就一臉微笑地說:“二位何必發火?都是手足兄弟嘛。你們都沒錯,這事交我辦吧。”

張景惠賭氣往外走,一迭聲叫人說:“來人啊,都死絕了嗎?給我預備一桌好酒菜,四涼八熱,外加燕窩湯,拿到監牢裏去,我和白月朗一起吃,她是犯人,我也是。”

望著張景惠臃腫的背影,野副昌德氣憤地說:“張景惠有反骨,應當馬上廢了他!”

甘粕正彥笑著勸道:“將軍息怒,豈不聞英雄難過美人關?這是其一。其二,張景惠再不好,他總是我們的人,有些事,他出麵說、出麵做,就比我們有效,更不容易激起民憤,他若沒用,天皇、關東軍司令就不會對他高看一眼,總不會是沒有道理的吧?”

野副昌德這才不說什麼了。甘粕正彥關心的是那隻藥品箱和兩個逃走的人,限令野副昌德加派兵力,想辦法補救。野副昌德口裏答應,心裏卻是另一種想法,談何容易?一進了森林,就如同魚入大海,再發兵十萬又有屁用?還不是大炮轟蒼蠅?野副昌德不是滑頭,而是現實教育他的次數太多了。

馮月真她倆已脫險一整天了,抗聯接應部隊找到了她們,正護送她們進山。又到了晚上,天已很黑,風嗚嗚地吹,天空又飄起了大雪,山坡上已積了厚厚一層雪。遠處山巒間閃動著高高低低的篝火,那是敵人搜山部隊的露營篝火。

她們走在包圍圈外的山路上,有十多個背槍的接應她們的抗聯戰士與她們一起走著。

馮月真心裏踏實了,藥品總算安全運到家了,也許魏拯民政委的生命還有一線希望。一個顯然是領導的人把她們傳遞上山的一份文件掖到懷中,正是劉月弄到的那份《治安肅正計劃實施細則》,它更寶貴,說太感謝城裏同誌們了。

楊小蔚卻低著頭一聲不吭,走走停停,總是落後。馮月真又一次停下等她說:“你怎麼了?情緒這麼低沉。”

楊小蔚高興得起來嗎?四個人丟了兩個,她這心裏刀絞似的難過。

馮月真還不是一樣。她安慰楊小蔚:“咱們上了山再說,我相信抗聯會想辦法營救他們的。”

遠水難解近渴呀,楊小蔚等不及了。說起白月朗,楊小蔚心底的敬慕之情油然而生,她說:“我真沒想到,紅遍滿洲的大明星白月朗會這麼勇敢!可惜了,她有那麼一個不體麵的爹,哼,漢奸!”

馮月真卻告訴她:“我隱約感到,白浮白雖背了個‘白協和’的罵名,可冷眼觀察,人不壞,未必是漢奸。”

楊小蔚卻說:“錯不了,白協和與漢奸名稱不同,不過是半斤八兩罷了。”

楊小蔚走走停停的,兩人又落在後麵了,馮月真就催促她快走。楊小蔚突然站下不走了,她堅持要返回去救張雲峰和白月朗。

“又來了,這不是說胡話嗎?”馮月真隻能老調重彈,“一個人單槍匹馬的,能救下來嗎?到頭來還不是賣一個搭一個?”

馮月真怕她溜走,拖住她往前走,楊小蔚隻得慢吞吞地跟上隊伍。

月色下,正在夜行的抗聯隊伍走在雪地上,最後麵的人拿一把樺樹枝負責掃平留在雪地上的腳印。

後半夜,馮月真在露營地剛打了個盹就醒了,左右看看,忽然發現楊小蔚不見了。以為她去小解了,跑到林子邊緣四下察看,也沒她蹤影,問哨兵,哨兵說:“方才楊小蔚說去解手,好半天了,沒看見再回來。”

警衛排長說:“你別慌,我叫人分頭找一找,她頭一次進山,很可能走麻搭山(迷路)了,進入冬季,迷山可危險,不碰上山牲口,也非凍死不可。”

馮月真憂心地說:“隻怕,她是故意逃走的。”

警衛排長有點不信,問:“剛上來就當逃兵?”

馮月真說:“你說哪兒去了!楊小蔚是個烈性子,講義氣,上來那股勁,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跟張雲峰感情又很好,她說不定下山去救張雲峰和白月朗了。”

警衛排長愕然,又很生氣,說:“人生地不熟的,又單槍匹馬,這不是去送死嗎?也太無組織無紀律了!”

沒人言語,馮月真長歎一聲,山風猛烈地吹過樹林,一場大雪迷漫了陰暗的夜空。

白刃父子在武藏野餐館緊急見麵。白刃詳細彙報了去營救張雲岫四人的始末,還是晚了一步,他趕到的時候,張雲岫、李子秀他們已經遭到逮捕,無可挽回了。

幸虧白刃及早安排楊小蔚走了,否則她也難逃一劫。白浮白聽後啞然半晌。

白刃請示:“現在怎麼辦?”白浮白說:“我會想辦法營救。更壞的消息是,哈爾濱方麵傳來消息,梁父吟被捕後押回長春了,可惜始終沒探聽到關押在哪裏。憲兵隊、特高課、警務廳、關東軍情報部都沒有。這隻有等月朗從東邊道回來,讓她向甘粕正彥打聽,才會知道真相。據我判斷,秘密羈押,一定是甘粕正彥的主意。”

說起妹妹,白刃又多了一份擔心,說:“也不知東邊道接到貨沒有?”

白浮白並不懷疑,說:“有張景惠那堵牆擋風,又派皇軍護送上路,還會有閃失嗎?”

白刃沒聽到父親說出營救張雲岫他們的具體方案,心裏放不下,便想由自己出麵,組織力量。

白浮白認為他已不適合頻頻活動,張雲岫和一批建大學生被捕,使建大的目標過於刺眼,要低調、隱蔽。白浮白想來想去,隻有動用作田莊一了。他是日本名流,官方、軍方都給他麵子。

白刃沒把握,說:“他會幫我們嗎?”

白浮白說:“我想激怒作田。他這人,在日本人裏算是一個良心沒全泯滅的人,他有個弱點,用民間土話說是護犢子。所謂‘護犢子’,就是容不得他人對他經營的二畝三分地說三道四。這恰恰是可資利用的。”

這倒對。白刃也知道,外人說建國大學學生一句壞話,他都耿耿於懷。憲兵隊來建大找麻煩,作田每次都很不合作,很不客氣,聲稱他的建大不是滋生反滿抗日分子的熱土。

白浮白就想利用他這種心理,他說:“我去打動他,激怒他,是唯一的希望。因為張雲岫他們被捕後,我去試探過作田總長,他一方麵罵學生不爭氣、不長臉,一方麵罵憲兵隊草木皆兵、敗壞建大名譽。”

白刃明白,恐怕隻有爸爸能在作田麵前說上話。隻是,說深說淺很有學問,否則有暴露的危險。

白浮白很自信,日本人高層,輕易不會動搖他們對白浮白的看法,在中國人眼裏,他是一個卑躬屈膝的奴才,沒骨氣,沒氣節,這正是他的優勢。優勢在這種時候才有作用。

白刃說:“好吧,要我做什麼?”

白浮白說:“你‘節節撤退’,保護好沒暴露的同誌,斬斷與被捕者所有的聯係。”

白刃點點頭。白浮白接著又說:“我給你一個任務,通過各種關係,千方百計打探梁父吟的下落。”

雖然沒人授意,古樾倒是執著在探尋滿映養成所排練廳裏的秘密。她有一種感應,而讓她有心靈感應的正是那《春江花月夜》的口哨,她甚至猜想過,梁父吟就被看押在排練廳裏。

天已經黑透了,養成所樓前隻有幾盞日本風味的玻璃風雨燈亮著。

排練廳窗下的管線井上,亮著一盞昏暗的紅燈,窗外一片漆黑。樓外的看守依然坐在窗前不遠的地方,叼在嘴上的香煙一閃一閃的。天冷,哈氣可見,那人怕冷,連翻毛羊皮大氅都披上了。

古樾和賀朝華計議已定,每人端著一個搪瓷盆從樓上下來,隱在樓門口屏風後,先向排練廳門口張望,隔壁鍋爐房的門敞開著,火光一閃一閃的,兩個燒鍋爐的人根本不是滿映的人,他二人相對坐在門兩側,困得忍不住打哈欠。

古樾捅了賀朝華一下,二人向鍋爐房走來,一人手裏捧一個紙袋,裏頭是糖炒板栗,邊走邊吃,板栗的香味已經吸引了鍋爐房的兩個看守。古樾她們二人還沒等接近鍋爐房,兩個看守走出門,一高一矮,他們攔住古樾和賀朝華說這裏不準靠近。

古樾調皮地說:“排練廳裏修葺,鍋爐房也修嗎?”

賀朝華說:“打盆熱水洗洗頭也不行嗎?”

養成所全樓熱水靠鍋爐房供應,沒理由拒絕,高個看守隻得叫她倆進來快打、快離開。

古樾便朝鐵皮開水爐走去,擰開龍頭,故意開小,慢吞吞地接水,回頭對看守說:“你們也太辛苦了。”說著把板栗遞過去,請他們吃。

高個看守搖頭,說:“牙不好,咬不動。”

賀朝華便掏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支,遞給他,“牙不好抽煙抽得動吧?”

地球牌?高個看守接過來聞聞,這可是好牌子,錫紙內包裝,裏邊還配送美人圖。也就她們大明星抽得起吧。馬上點上一支,貪婪地連著猛吸兩口,把煙霧深深吸進肚裏,憋住,好半天鼻子不冒半點煙氣出來。

矮個的也不甘人後,連忙抽了一支點上,還嫌不夠本,又抽出一支夾在耳後,又把美人圖抽出來在手上把玩。高個的也湊過來,說那對大奶子有倭瓜大了,二人淫邪地大笑。

賀朝華大方地一甩,幹脆把這包煙送給他們了。

兩個看守很驚喜地連連道謝說:“這不是無功受祿嗎?”早伸手去奪,最後達成妥協,當場二一添作五分掉。

輪到賀朝華接水了,她不停地抱怨:“洗一次頭,又洗又涮的,起碼三盆水,樓上樓下得跑好幾個來回,這叫什麼事呀。”

古樾便趁機央求:“你們二位行個方便,允許我們就在鍋爐房洗算了,省得樓上樓下折騰。”

高個看守挺警覺,不肯答應,怕受連累。

這有什麼連累的?古樾咯咯直樂,說:“難道怕我們倆炸鍋爐啊?”

一高一矮兩個看守忙賠笑臉說:“這哪能呢,滿映大明星還信不著嗎?隻是上邊有令,這裏不準外人逗留。”

古樾表示不滿,說:“排練廳本來是滿映的,養成所大樓也沒更換房主,怎麼滿映的人倒成了外人?我要找人評理,讓全滿映的演職員出口氣。”

鬧大了可不好玩,兩個看守交換一個眼神,妥協了,矮個的做了個人情說:“那你們快洗吧。”古樾和賀朝華相視一笑。

為了偵察,她倆洗頭故意磨磨蹭蹭的,過了一會兒,古樾從發隙看見,兩個抽煙的看守都迷糊了,張著嘴歪在椅子上打呼嚕,漸漸都睡著了。

古樾一攏頭發,向正在擦頭發的賀朝華擺擺手,二人朝看守走去。賀朝華說:“這藥勁還真大。”原來她倆事先在香煙裏做了手腳,把安眠藥片磨成粉末,塞進了香煙中,難怪一抽就醉。

不過古樾知道,量小,挺不了多長時間,動作要快。

她們立刻分頭行動,一人對付一個看守,翻他們的口袋,找排練廳的鑰匙。賀朝華手有點發抖,這是何苦呢,她嚇得心都快蹦出來了。

古樾卻覺得挺刺激,這多有意思呀,像拍驚險片。她終於從高個子看守褲腰帶上翻出一串鑰匙,她叮囑賀朝華在鍋爐房門口望風,她去開排練廳的門。

賀朝華來到門口,向走廊盡頭張望著,古樾走過去開排練室的門。

梁父吟一直在門口警覺地聽著外麵的動靜,忽聽門鎖嘩啦啦響。他注視著晃動的門把手。

終於,門開了,一閃身進來一個人,又把門帶嚴了,沒想到這人竟是古樾。

猝然相見,梁父吟不禁後退一步。他又驚又喜,如同見了親人:“是你,古樾?”

古樾也認出了梁父吟,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她憤憤不平:“誰把大作家軟禁在這裏的?你犯了什麼事?有憲兵隊留置場、有警務廳的笆籬子,犯什麼法也不該關在電影廠啊!”

梁父吟說:“我沒工夫細說,是遭了小人陷害。”

鬼才相信,古樾心想,到了這地步,他還信不著人!就揭他老底,說:“你平素行動鬼祟,我早就看你不同尋常了,必是戰時不良分子無異,這下子玩完了吧?”她的口氣像幸災樂禍,又像開玩笑,一點都不正經。

梁父吟知道古樾是個有正義感、潑辣又熱情的姑娘,必不會害他,就向她提出要求,說:“求你給我的親戚打個電話,好讓他們來救我。”

“什麼親戚?哼,還不是同黨!”古樾的話說得尖酸刻薄,“求我?不是舍近求遠嗎?放著白月朗那麼走紅的人,又是最親密的人不求,怎麼求我?這不是抱著金飯碗討飯吃嗎?”

梁父吟說:“我並不求誰為我擔什麼風險,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門。”

到這時候了還撇清!古樾一聽,抱起膀來奚落他說:“既然如此,更不用低三下四求人了,等著日本人發善心吧。”說罷做出轉身要走開的架勢。

梁父吟忙攔住她,改用央求的口氣說:“好古樾妹妹,求你傳個信就行,有罪我一人擔,絕不連累你。你一定聽到我吹《春江花月夜》的口哨才來見我的,我吹這個曲子,就是想呼喚你向我伸出援救之手。”

這幾句話讓古樾心裏熱乎乎的,但她故意冷笑著刺激他說:“你從前眼睛裏除了白月朗可沒別人啊,今兒個也有窮途末路的時候,求到我名下了?”

梁父吟說:“我沒想到,我得罪你得罪得這麼深。我其實,對你的印象是很不錯的。”

古樾說:“別挑好聽的說了。那年我看中了你那部《心心相印》的女主角,你不用我也無所謂,你當著導演的麵貶我,說我是一對死羊眼,空洞無物,你夠損的了。害得我差點砸了飯碗改行。”

梁父吟賠笑說:“真是這樣,我太對不起朋友了。既然這麼不肯原諒,那你還來幹什麼?”

古樾說:“好奇呀,我這人可沒什麼善心,隻有好奇心,我早想知道,這裏關押著什麼神秘人物。”

梁父吟說:“我記得,你還動員過我參加你們的什麼組織呢,由此斷定,你是個有正義感的人。”

古樾說:“哼,這時候想起給我唱讚歌了。”

這時賀朝華氣喘籲籲地進來說:“快點呀,你們敘上情了?那兩個人可快醒了,伸胳膊撂腿地直動。”她隨即也發現了梁父吟,驚訝地說:“是梁先生?你犯了什麼事?”

沒等梁父吟搭腔,古樾搶先為他打掩護,說:“大作家不知得罪了什麼小人,讓人家栽贓陷害了。”

梁父吟為了她的遮掩,投去一瞥感激的目光。

賀朝華說:“快點吧,我的姑奶奶,一會兒要出事了。”

古樾向梁父吟伸出手來說:“給我吧。”

梁父吟感激莫名地把用香煙紙寫的字交到古樾手中,囑咐她說:“按這個號碼打個電話,按紙上的字念給接電話的人就行了,多一句都不要說。”

古樾說:“幹嗎打電話?信不著我嗎?”

梁父吟笑笑說:“信不著你就不求你了。”

古樾說:“放心,我不是代表我自己,我背後有後盾。”

梁父吟由衷地說:“謝謝你和你的朋友。”

這時,一直在門口觀察的賀朝華探進頭來說:“快呀,醒了。”

古樾這才掖好香煙紙,向梁父吟投去敬慕的一瞥,走了。她不負梁父吟所托,打發賀朝華先回寢室,她馬上替梁父吟去打電話。

一般的辦公室是沒有電話的,她必須去主樓,理事長、各部部長的辦公室有電話她不敢進,想來想去,隻有演員調度室的可鑽空子,日夜守候在那裏的調度淺山一郎是個酒鬼,一瓶清酒全打發了。

古樾帶上一瓶舍不得喝的關西清酒,來到滿映主樓,經過大樓空曠的走廊,輕手輕腳走著,來到調度室門前,敲了門,淺山一郎一露頭,她先舉起酒瓶子在他眼前一晃。一見了酒,淺山一郎兩眼放電,上去奪酒,他鬼極了,斷定她又是來“借”電話的。須知那個年代,電話可是奢侈品,話費也極為昂貴,古樾有一個姑夫在奉天做皮草生意,有錢,家裏安了一部電話,古樾每月初一,就跑來求淺山一郎通融,打一次借光電話,讓她媽事先在姑父家等著接她電話。

酒就是許可證,當淺山一郎嘴對嘴地喝酒時,古樾已開始替梁父吟打電話。她按著香煙盒上的電話號碼撥了號,她“喂”了一聲,對方是個男低音,問她找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