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栆徽? 星辰此夜 風露中宵(1 / 3)

月亮落下去,太陽升起來,上午的時候,文彙樓的院子裏,有著些許沉悶的氣息。

“……這些東西,不是現在要做,但多少有個準備也是好的……新的掌櫃,怎麼看怎麼選,你們其實有識人之明,暫時要的,無所謂驚才絕豔,最重要的是能把交辦的事情一條條地做到位。有關這個,相府那邊會幫忙,倒也不用操心太多……我離開這段時間,隻要一切按部就班,等到回來,就該有個雛形了……”

“……你們……互相照應,相府多去拜訪,與秦夫人、與芸娘的來往不要斷。秦夫人且不說,那位芸娘,其實許多密偵司的事物都是經由她手,先替秦相做歸檔處理的,當然,你們與她如常來往,也就是了……”

陽光灑進房間裏,寧毅、雲竹與錦兒坐在桌前,為著樁樁件件的事情做交代。錦兒道:“你說了明天再走的,忽然改成今天,是不是昨晚的那件事……會有麻煩?”

寧毅笑著搖了搖頭:“麻煩當然有,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昨晚那件事太尉府不占理,也不敢真對我動手,但上麵一旦壓下來,開始調查。十天半個月的時間我可能就得呆在這裏了,時間不等人,所以我先出城再說。另外的,右相府那邊會壓下來。”

昨天晚上,成舟海的忽然出手,令得寧毅也沒有做什麼事前準備。但作為密偵司最中樞的幾個人,對方做點這種事,寧毅倒並不擔心對方是個純粹的豬隊友。

夜晚的事情按部就班,當崇王府的人趕到,寧毅護著半身鮮血、衣服被撕開的周佩出來,崇王周驥勃然大怒,拔刀將淒慘狼狽的高沐恩追殺了半條街。這期間陸謙隻能護著高沐恩逃跑,兩名太尉府的侍衛在王爺的怒火下被砍死,陸謙不敢躲得太過,同樣挨了幾下,被打得頭破血流,當高俅匆匆帶人趕到,哭訴罪該萬死時,事情就已經被定下調了。

接下來的事情,成舟海已經準備了這麼久,想來不會出太大差錯。但寧毅作為卷入者之一,不想被留下,就得盡早安排離開了,昨晚回來,他將要安排的事情對小嬋說了半晚,今天一早則開始對雲竹、錦兒做叮囑。事情忽然提前了一天,彼此心中雖然有許多話說,但一時之間,卻也有些說不出來。

而在此時,皇宮禦書房之中,年紀三十多歲的當今天子,也正摔著眼前能看到的東西,對跪在前方地下的太尉高俅大發脾氣。

“混賬!高俅!朕真是看錯了你,你教子無方,這種事情都給朕做出來了!”

他將一隻琉璃燈盞摔飛在地下,破口大罵。

“朕的侄女!過來給太後賀壽!在京城之地,我這個天子腳下遇上這樣的事情!花花太歲啊!今天早上太後震怒,朕怎麼當這個兒子,怎麼當這個叔叔!高俅!你以為朕賞識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跪在地下的高俅唯唯諾諾,連連稱罪,隻是在最後稍稍表露出那逆子可能是被陷害,話還沒說完,一隻盤子啪的又摔破在他麵前。

“陷害!高太尉!你那兒子是什麼德性,以為汴梁城裏還有誰不知道嗎!你以為朕整日坐在這宮中,便真的不知黎民世情?你那兒子,惡跡斑斑,朕不殺他,是念在你這個太尉還有些功勞苦勞。但你現在還敢在朕麵前喊冤?”

“罪臣不敢……”高俅不敢再辯解,“那逆子品行不端,是罪臣教導無方,此次回去,必定嚴懲於他,絕不姑息……”

這邊唯唯諾諾,上方怒火難息地罵了一陣,方才嗬斥他滾蛋。隻是當高俅離開之後,宮人進來清掃了地上的垃圾碎片,天子周喆坐在書桌後,表情卻是半點也看不出方才的怒氣來,甚至伸手整了整皇冠的係帶。

身著皇後宮裝的女子端著湯羹從後麵走過來,笑道:“陛下發好大的脾氣啊。”

“他那兒子亂七八糟,不至於到敢對郡主下手的地步。朕不知道背後下手的是什麼人,但這個虧,他得給朕吃下去。”身著皇袍的男子麵色沉穩從容,“文臣武臣,忠臣弄臣,能鬧一鬧,也有好處,畢竟天子之道,首重製衡,朕不在乎這次是誰耍的陰謀,但牽涉皇室,朕若還幫高俅說話,那他就死定了。朕罵他,便是救他,他會明白的……皇後你說呢?”

“陛下聖明。不過,這一次到底是誰把那位小郡主也卷進去的,莫非真不用弄清楚?”

“清楚了又能如何?”皇帝笑了笑,從皇後手上接過調羹,喝了一口糖水,“宗室之中,雖是朕的親族,但多半愚笨,而朝堂內外,都是聰明人在玩。他們何時被卷入,何時又被逐出,連他們自己都未必清楚,若是他們每個人被利用,朕都要插手,豈不累死?天下大事,朕關心,至於朝堂爭鬥,真相如何,朕無心理會,隻要他們平衡就好。”

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對於許多人來說關係身家性命,但對於皇帝而言,則隻像是穿過皇宮簷下的小小風鈴聲,轉眼間便被淹沒在風裏了。

午時前後,寧毅走進崇王府,進到周佩如今住的院子裏,頭上纏著繃帶的少女正在簷下等他。昨天的打鬥裏,周佩想要置高沐恩於死定,高沐恩被斬了兩根手指後呼救逃跑,也試圖做出反擊,令得周佩受了些小傷,但這樣的包紮,絕對是用來賺人同情心的了。隻是纏上的繃帶與些許的藥味,也令得眼前的少女顯得格外嬌弱。

“幹嘛要做這種事?”

“周佩就快回去了,想幫老師做些事情。這件事……周佩前後都想過了的,希望前後沒有給老師添太大麻煩。”

“倒是無妨。隻是你才十五歲,不該冒這種險的,也不該牽扯到這些事情裏去……也不該隨便相信人。”

陽光明媚,兩人在院落裏的陰涼處坐下,周佩臉色微紅地笑了笑。

“其實……回去便要成親了,能在之前為老師做些事。最重要的是,能做這種事情,對小佩自己來說,也是……覺得很有意義的。”

她之前自稱“周佩”,此時才變作“小佩”,寧毅聽她說話,看她神情,隱約覺得昨天的事情之後,眼前的少女似乎有了些許的不同,像是做下某些決定,得到了某種領悟。

“決定好成親了?”

“嗯。”周佩的表情稍稍黯淡,隨後又笑起來,“畢竟……也拖不下去了吧。還沒找到覺得……合適的男子,但該麵對的總是要麵對,拖下去總不是個辦法,老師你說呢?”

“為做事而做事也不好,不過你能想通,隨便你吧。”

周佩笑道:“對了,老師跟檀兒師娘,之前是什麼樣子的呢?”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麼?”

“知道一點點,老師可以跟小佩說說麼?”

小郡主的臉上神情有些憧憬,寧毅想了想:“嗬,我們啊,剛成親的時候,其實根本也不認識,我被打了頭,她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