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裏賑災,若是受災範圍不大,而上方又有比較堅決的賑災官員,那麼官府便可以動用一些比較激烈的手段和措施。一般來說,直接去大戶家中勸說威逼,有誰不聽的,殺上一批,糧價多少會得以遏製。而有這樣手段和決定,不怕事後報複的官員,便往往被人視作酷吏、好官。
這一次賑災發動之初,秦嗣源也曾做過這樣的決定,想要更多的救下一些人。但在當時他也明白,這次糧價上漲的規模,靠著這種手段,其實是杯水車薪,做不到太多事情。而若是手段用過了,更是可能在賑災未曾完成之前,自己這個宰相都被清算掉。因為這樣的考慮,權衡許久之後,他才決定用寧毅的看法。
但這並不代表右相府的力量一個人都動不了。
這次參與屯糧的大戶,如齊家、左家、蔡家這些,基本都是能在台麵上與秦嗣源打打擂台的。在台麵上,秦嗣源是不可能跟這些人直接撕破臉的,因為同時得罪這麼多方,誰也不敢。但賑災、賺錢這些事情,就屬於台麵下的操作,哪怕動不了這些豪紳大戶,總有一些小戶,相府有資格切一切。
而在下雪之前,寧毅等人一直在克製著動用這股力量,除了一些當時就要煽動民亂,或者對官員直接動手的,其餘的人,隻是奔走遊說,讓他們安安靜靜地觀望此事。暗地裏則打一打伏筆:“我們這次很堅決,你看看就知道了。”
待到下雪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動了起來,官員們已經搜集了一部分屯糧的中小地主的信息。命令一下,立刻破門,審判入罪,對於其中情節嚴重的一部分,相府已經取得皇帝的首肯,可不待秋後,直接判斬立決。這頭,是殺給其它屯糧小戶看的。
京城之中,秦嗣源的這些手段,取得了周喆的諒解。隨著抓人、下獄、殺頭,原本便在等待的一批糧食衝進了市場,賑災的施粥,也在下雪的這一刻到達了最慷慨的程度。而大戶的反擊,也就此展開。
有野心的大戶迅速吃入投進市場的糧食,有關係的,通過官場或是各種渠道截停了投入的米糧。對於官府的施粥,他們開始試圖製造混亂,有幾處甚至糧倉都被暗中放火。屯糧大戶與外來商人的衝突日漸激烈。災區的治安,一時之間迅速下降。
由於大雪的降臨與治安的變差,外地來的商販們一部分選擇了離開。一部分原本已經被煽動得熱血的人,在意識到冰冷的現實之後,不再在這邊逗留。隻有少部分年輕人留了下來,而且還變得更加團結。糧道的通行變得艱難,意味著接下來,在災區的糧食總量,基本上就隻有這麼多了。不過第一回的激烈措施導致了一些小戶的心理崩潰,他們開始賣出糧食,並且這樣的趨勢還在不斷加大。
這一些還都是在災區發生的常規手段交鋒。而真正凶險與決定大局的,其實反倒是在朝堂之上。
對於兩位宰相一係的言辭攻訐,此時已經變得愈發激烈。幾乎每一日,都有許多參奏的折子上去,他們不是針對李綱與秦嗣源,而是針對兩人麾下辦事的官員,尤其是如今負責賑災的幾路官員,受到的責難最多。皇帝周喆不勝其煩,但基本上他還是支持宰相這一係賑災的,作為皇帝,他大抵也能看清楚眼下的一些局勢,隻有一些參奏證據確鑿的,會被他下令嚴查、罷免。
李綱、秦嗣源這邊,也在同樣還以顏色的參奏一些下方官員,阻礙賑災的一些小官被參得最多,幾乎每日都有人落馬,算是還以顏色。皇帝這邊在保持著傾向性的配合之餘,也跟李綱他們發牢騷:“你們不要鬧得太狠了,免得有一天惹火燒身,朕最近被各方麵煩的都快受不了,不光是在朝堂之上。”
然而在十二月裏,相府一係迎來的最大損失還是荊湖南路的都轉運使林趨庭,此人乃是秦嗣源麾下的一員幹將。他管理荊湖南路,對商道的維持,賑災的投入,原本是最有力的,而唯一的問題在於,荊湖南路最大的世家姓韓,這裏是……皇太後的娘家。
在管理荊湖南路時,林趨庭已經盡量避免與韓家發生正麵衝突,然而種種摩擦仍舊是不可避免。十一月裏,已經有韓家人進京找太後告禦狀,他們羅織林趨庭在荊湖南路了各種專橫跋扈、貪墨瀆職的罪名,準備了證人、證據,不斷奔走。部分官員的參奏日趨激烈,最終太後那邊也被說動,覺得自己家人在那邊,受到了極大的欺負。而周喆那邊也開始審視這些東西,最後勃然大怒,準備要辦了林趨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