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流行黃色。
樓上煥第在我出差的前一天晚上，輕輕地敲開了我家的門，一閃進來。
“於叔，聽說您到廣州出差，麻煩您給我捎一條黃裙子來。”說著她遞給我一卷攥得皺皺巴巴的票子，一張寫著樣式、尺碼的單子。
“要深色的，還是淺色的？”
“鴨黃色。”
“鴨黃——？”我隻知有鵝黃、豆黃……還未聽過鴨黃呀！如今年輕入的語言太豐富。
“就是小鴨剛出殼那一身絨毛的顏色。”她說著淡淡一笑。
這姑娘笑起來很好看，隻可惜這幾年不常見。
煥第是樓上一個研究員的女兒，高中畢業連考三次大學未中，目前正在家中待業，成天見人躲躲閃閃的，總像比誰都矮不少。特別是今年她弟弟以高分考入重點大學，她本應高興，但相形之下臉上就更無光了。在他們這個家庭裏，學習才是子女的出路！為了督促她學習，有時隔著一層樓板，也能隱約聽到一些不愉快的嗓音……
我發現煥第這孩子語言越來越少，在父母的跟前過早地失去了少女的天真活潑。
“於叔，”臨走時她又看著我，遲遲疑疑地說，“您買回來不要往我家送，我會來取的。”
這顯然不是客氣，而是有意回避什麼。我不太理解，但也不便細問。
到了廣州，給別人捎的東西有些都未買，她這條鴨黃裙子，我卻跑遍了全城，完全按她的要求給買回來了，我想她會喜歡和高興的，她父母也會感謝我的。誰知我剛到家不久，她就匆忙取走了，連看也未看，似乎躲著誰似的。
可我心裏老嘀咕著，不知她是否中意，老想看看她穿上究竟如何，但就是總未見她穿。
這天，我外出辦事，在樓門口碰見她出去，她穿的：還是平時非常樸素的那身衣服，手裏提著個兜子。我問她去哪兒？她說去補習。我心中一震，還補習？
辦完事還有點時間，我特意繞道公園回來，想藉以散散心，換換空氣。走在絢麗的陽光下爭芳鬥妍的花草樹木中，頓感神清氣爽，心曠神怡。就在我走過一片芍藥花叢時，忽然有幾個小青年嬉戲著追逐過來，其中有兩個穿淺黃色，不，鴨黃色裙子的少女，非常打眼，她們仿佛兩隻飛翔著的蝴蝶向花叢撲來，太美啦！待我定睛一看，哦，其中一個不就是煥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