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十二衛也發出聲音了。
他們同時呼出低沉的音調,好像一柄大錘直擊我的心靈,身體沒有不適,腦中卻為之一震,感到無盡的蒼茫和悲哀的氣氛。
這呼聲延綿又婉轉,時而低到聽不見,等他們將這一口氣呼盡之後,便又開始沉悶的唱歌,與山女的歌聲和在一起。
萬人發出的聲音便很難分辨,我依稀隻聽懂了幾句歌詞,好像是:“塞上長風,笛聲清冷…大漠落日,殘月當空…定斬敵將首級,看罷淚涕凋零…報朝廷,誰人聽…”
很哀怨的歌,仿佛一群衣衫襤褸,搖搖欲墜卻手握鋼刀不肯投降的將士,最後一次衝鋒前,明知必死,對家鄉和愛人的思念湧泉般的溢出來後,才會發出的不甘的哀鳴。
全然沒有一絲行軍途中該有的鬥誌昂揚。
好像在唱哀樂,這樣的隊伍能打仗麼?
難道方航的想法是哀兵必勝?
前路難測,隻能在心裏祝他攻無不克了。
看到坑中起了什麼變故,十二衛開始投身其中。
就仿佛看不到坑似的,抬腿邁步,一個個掉了進去。
方航沒有表情,應該在他的掌握之中。
幾萬鬼兵,動作極快,也就半小時的功夫便從我眼前消失了,而我也聽了半小時的哀樂,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
山女的歌聲落下最後一個音調,這美到極點的女妖精輕靈的走到馬前,方航拉她上馬,兩人共成一匹。
我趕忙拉著九香從巨石後鑽出來,便看到方航的臉上掛著和煦的笑,隻讓我感到一陣溫暖。
秦風與尤勿將我出賣,這是我最後的兄弟了,他經得起考驗,他絕不會背叛我的。
伸出兩根手指,十分瀟灑的做出個敬禮的動作,方航輕聲道:“走了!”
我竭力揮手,方航便勒轉韁繩,雙腿一夾馬腹,那黑色的大馬奔騰起來,幾步後縱身一躍,落盡了深不見底,直通陰間的坑洞之中。
那熟悉的身影便在我眼前消失了。
連帶著我心裏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歎息一聲,我拉進九香的手,忽然冒出個念頭就是我不想留在這裏了,不想等爺爺也不想找許祈算賬,隻想領著她遠遠的逃離所有紛爭。
轉頭,正要說一句,餘光卻看到那深坑中飛出個圓滾滾的東西。
夜幕下,它在空中轉啊,轉啊,轉啊,砰地一聲,落在我一米之外,又骨碌碌的向我腳下滾來。
沒等我低頭仔細看,一串微微溫熱,十分粘稠的液體便甩在我臉上。
血腥味鑽進我的鼻孔中,很嗆人。
與五乘那顆麵帶微笑的人頭一樣,這顆人頭滾到我腳下時正好臉朝天,也是掛著笑。
是剛剛分別的笑容,如陽光和煦,如春風喜人。
方航那張微微發胖的小圓臉上沾滿了泥土,雖是帶笑,瞪圓的雙眼眼卻又錯愕和驚恐的神采,他是微笑中被人砍掉了腦袋。
怔怔的望著腳下的人頭,一瞬間,我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雙膝一軟,眼前一黑,將要暈倒,便被九香在耳邊的尖叫喊回了魂兒。
我不敢相信方航死了,甚至不敢再看著人頭,而是向那深坑撲去,我肯定那坑中會有方航拍馬而去的瀟灑身影。
心一動,人便至,隔著十幾麵,仿佛瞬間移動便到了坑邊,來不及細想自己為什麼有如此快的速度,彎腰看去時,水中有一張獰笑著的人臉正緩緩沉去。
蕩漾的水紋讓我無法看清他的長相,可那笑容卻讓我不寒而栗。
殺人凶手,一定是他害死了方航!
就在水窪邊,我拔出嫁妝劍狠狠劈向水麵,就好像一顆炸彈在水中爆炸,轟的漸起了漫天水花,巨大的衝擊力徑直將我撞飛到奔來的九香身上,險些將她砸暈過去。
嘩啦啦的水珠自天而下,將我倆淋成了落湯雞。
冰水一激,我猛地回過神來,方航入地獄,水窪便深坑,而剛剛那深坑卻是滿滿的清水,根本看不出方航曾離去的痕跡。
難道是一場夢?
我扭頭,那顆人頭被水打濕,卻無比真實的存在著。
剛才那幾秒鍾所發生的一切都讓我措手不及,半月形的水窪兩邊被我一劍劈出兩道劍痕,水麵驟然下降一米,化為水珠滲入泥土。
水雖清,卻翻湧著看不到下麵的景象,我顧不上九香,連滾帶爬向方航的腦袋,顫抖的手觸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