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 第5章 金島銀河與鼠王(1 / 3)

白天

東區——主題公園鄰接旅館表麵上看來一如往日的一天。

主題公園的入口有為數不多的路人,孩子們正追著小狗玩。

這一帶有不少住在主題公園周圍大樓的居民,夏天也有不少小攤出現。

在這其中,很少有人踏足跟主題公園鄰接的旅館。住在周圍的人都知道那裏是東區“組織”的根據地,不能稀裏糊塗地走進去是大家默認的事。

隻不過——隻有旅館地下部分是個例外,那裏在島內也是數一數二的豪華空間。

數年前開業的地下賭場。

通行許可證是金錢和最低限度的禮節。

隻要擁有這些,無論什麼人都可以踏足這個“樂園”。跟隨這個賭場的傳言,特意從本土趕來的人也很多——無論是社會表層還是裏層,被稱為“大人物”的人也會來訪。

隻是,根據遊戲的玩法,“樂園”也會立刻變化為“地獄”。

在這個島上身無分文就意味著生存方式的巨大變化。

如果是以前就生活在“島”上的人,還不會淪落至此。身無分文的生活方式對住慣了的人來說,有豐富的經驗可供參考。

但是當那些憧憬著島上賭場,第一次來到島上卻破產了的人——如果還向東區組織借了錢的話——從各種意義上,他們都會見識到什麼是地獄。

被丟在跟自己至今為止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島上,唯一可以稱得上是共通點的日元貨幣卻用完了。他們首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他們知道坐船出島要花錢,沒辦法隻能走向大橋——但在這個迷宮一般的島上,這些看上去就會上鉤的人四處彷徨。島上的惡棍們怎會放過他們——身上僅剩的油水被一點一點榨幹,漸漸地漸漸地他們就能體會到這個島的地獄。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這裏隻是為了這個島上能掙到錢的好運島民——或者是擁有無限金錢的島外“大人物”而準備的娛樂場所。因為改裝,這裏被封閉了一個月——今天總算要重新開業了。

是隻麵向今天招待來的客人的預演開業,還要召開一個簡單的偽慶典儀式。

從擔任的幹部被殺掉的結果上來看,企劃跟著那位幹部沒了,今天的開業式沒有任何保障。

旅館入口和通往地下的入口共兩處。除此以外,可以從地下部分直接進入的出入口有四處,但地下的入口除非常時期以外全部封閉。

雖然不必像本土的地下賭場那樣小心警察——但入口處還是準備了金屬探測儀等檢查設施。

旅館入口分別站了四個組織成員,對出現的“招待客”依次進行簡單的檢查。

遠遠觀望著那幅場景,張和大地在附近的大樓頂上待機。位置在旅館的斜方向,所以能看到設有賭場的旅館入口周圍。

“真是的,特殊材料的槍用金屬探測儀發現不了吧。”

張焦躁地說著,哢嚓哢嚓地咀嚼著代替了午飯的肉幹。

在他身旁倒著雙手雙腳被綁住的土海大地,他像青蟲一樣前後蠕動著身體。

“雖然不會有人笨到放小鬼進去……但那個叫‘Rats’的,裏麵都是些十七歲左右的吧?”

“嗯……差不多十五六歲……從外觀看上去是,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那就沒關係了。況且今天招待的客人沒有年輕人。”

兩人身旁放著監視器,賭場內部的樣子從這裏也能看清楚。兩人待機於此,是讓大地確認是否有金島的部下和“Rats”的成員出現。還有就是負責跟隱藏在賭場狙擊點的卡爾洛斯聯係,通知侵入賭場的其他人物。

“好吧,那個子城會怎樣潛入……就讓我拜會一下他的手段吧。”△

▲這時,賭場旅館內的工作人員正忙亂地來來往往。

在賭場遊戲台之間散布的寬廣空間。在平時沒有任何東西的空間裏,今天擺上了純白色的圓桌。

圍坐在桌旁的是身穿高級西服或裙子的招待客,隻從服裝上看來,都讓人聯想不到是這個島的相關者。

客人們看上去沒有緊張的樣子,都在跟相關人物進行優雅的談話。

已經到達的招待客——話雖如此,多半都是東區的幹部——給他們送完雞尾酒的美咲,像斷了線的人偶般趴在吧台上。

“笨、笨蛋!你在幹什麼美咲!”

站在吧台旁的管理人稻嶺,慌慌張張地訓斥著美咲。他也才剛打完一圈招呼,十分疲倦,但再怎麼也不會趴到吧台上。

“因為……我緊張的不行……而且昨天晚上基本上沒睡。”

給“島”上的掌權者配送雞尾酒。隻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對她來說就像長征一般辛苦。如果隻是普通的掌權者也就罷了,這裏集聚的都是些跟裏層世界相關的人。如果灑出雞尾酒,可能一瞬間就會被刀抵住喉嚨。

雖說是個極端的比喻,至少在美咲心中這就是事實。更何況昨天傍晚才親眼見到有人死在麵前。如果是沒有習慣這個島的人,那種場景毫無疑問會成為精神創傷吧。

但是——話雖如此,在工作中不能顯露出散漫的樣子。管理人觀察著旅館內的情況,交給美咲新的工作。

“啊啊,你看,老大來了,快去給他送雞尾酒。”

管理人的視線那頭,是東區老大吉塔爾林的身影。

國籍不明的青年穿著黑白相間的燕尾服,正在跟招待客們談笑風生。他的身後跟著兩位美女,她們一邊微笑一邊絲毫不漏地將視線集中在周圍。

“咦哎哎!”

“什麼‘咦哎哎’啊

。好了,快點過去!”

將昏昏沉沉的美咲拉起來送走,管理人再次環視旅館內的情況。

“……嗯?”

這時管理人注意到一件事,便再次集中注意力環視旅館。

“咦……?”

發現了某件事後,管理人心中的疑問——還有不好的預感開始膨脹。

“為什麼——西區組織的招待客一個也沒來?”△

▲在管理人產生這個疑問的同時——張也在監視器中注意到一點。

通往賭場旅館的地下通道內,有小孩正在玩足球。看上去像是普通的場景——但張很在意那些小孩的樣子。從地下通往賭場的入口就在旁邊,隻要改變角度就能發現在同一個監視攝像頭上顯示的距離相同。

說不定這裏麵混有叫子城的小鬼。

看向其他入口,果然也有小孩在喧鬧聲中踢足球。

於是——張這時背後有一股寒意上升。

——現在島內流行足球嗎……?

出現在四台攝像頭裏的小孩們——都在興致勃勃地踢足球。

“喂,這裏麵有叫子城的家夥嗎?”

拉起青蟲狀態的大地,張把他的臉拖到監視器前。

大地看著高清晰的監視映像,發出驚訝的叫聲。

“啊!這個,左上方的小鬼……是‘Rats’中的一人!”

“好。”

看著下巴貼在畫麵左上方的大地,張正要跟卡爾洛斯和潤取得聯係。

這時——

“啊,右邊這個小鬼也是!”

“嗯,果然不是一個人……哦,卡爾洛斯嗎。發現小鬼了。現在就告訴你特征。”

“這個正在踢球的也是!”

——三人?可惡,果然是盯上老大來的,準備很充分。

“那、那個……這邊映像裏的小鬼也是……”

——!?

《喂喂,哪個小鬼?雖說我覺得他們不可能進到裏麵來就是……嗯?喂喂,怎麼了張哥?》

“這、這個小鬼……這個小鬼也是!”

一開始氣勢洶洶的大地,聲音也漸漸地低落下來。

他帶著看到了恐怖物體的眼神盯著屏幕——總算不再出聲。

張看到了他那副樣子——但他也沒出聲。

盯著畫麵內變化的事態——張總算擠出一句話。

“不會……吧?”

畫麵中——不知何時湧出的幾十個小孩。

而他們把足球踢到遠處——開始緩緩走向通往賭場的大門。

“……怎麼回事?你這混蛋……騙我們嗎!?”

張帶著滿是怒意的眼神揪住大地,但大地眼中浮現出的也是“無法相信”的神色。

“不、不可能!怎麼會做這種亂來的事……這些家夥……還有,地下通道沒有人進行警戒的嗎!?”

“……說起來……這裏的警戒是由西區護衛團的家夥協力負責的……”

這時張注意到一件事。沒看到負責警戒的西區人。小孩們像是知道這一點般,隻聚集在地下通道。

他總結出唯一的可能性,把握在手中的無線對講機拿到嘴旁。

“喂卡爾洛斯,那邊有西區的家夥嗎?”

《什麼嘛,半天沒回音……啊啊,這麼說來沒有哦?我能看到的範圍內沒有西區的人。全是東區的相關者。》

聽到這裏,張更為確信了,他再次詢問倒在地上的大地。

“喂,金島跟西區有什麼接點嗎?”

“沒有!本來金島大哥複仇的對象就屬於西區,這一點絕對不可能!”

“那……‘Rats’的小鬼們呢?”

“哎……”

看到躊躇的大地,張的聲音更粗暴了。

“我在問你,那些小鬼有沒有跟除金島以外的家夥勾結起來的可能性!”張沒有等待對方的回答,馬上聯係對講機那邊的同伴。

但是——已經遲了。

對講機那邊傳來卡爾洛斯的聲音。

《咦?喂,為什麼那扇門打開了……喂……哎?等下!》

能聽到對講機那邊卡爾洛斯混亂的聲音。

在張麵前的監視器內——出現了數十個小孩的身影,他們正從原本應被封閉的門一擁而入。

《這樣的話……應該射哪個小孩才對?》△

▲大廳內剛給東區最偉大的人送完雞尾酒,緊張到快要流淚——美咲從視野一角看到好幾扇門都被打開了。

“?”

——咦,那扇門我記得應該被關死了吧。不如說,如果可以從緊急出口進來的話,那放在旅館入口的金屬探測儀就沒意義了。

想到這裏的瞬間——蜂擁而入的小孩們出現在她的視野中。

男女都有,穿著跟這個賭場不相配的汙穢服裝。

——咦,怎麼回事。為什麼小孩子會——小孩——小孩?

在她呆滯的意識中,小孩這個單詞一次又一次重複。

簡直就像是腦髓在警告自己發生了什麼似的。

賭場內的客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紛紛看向從四扇門中依次湧入的小孩。

在開始喧鬧起來的旅館內,小孩們毫無顧忌地沿著旅館牆壁行進。

最終,小孩中的幾人走到美咲身邊——她發現了小孩們手中握著什麼。

空白的意識漸漸開始複蘇。確認了小孩們手中灰色玩具般的槍——這個瞬間,她回想起了一切。

——這些孩子,難道是昨天的————!

全身的細胞都在呼喚“快逃,快逃”。

但是——已經遲了。

她身旁的一個小孩像是要求握手般伸出手來。

那筆直伸向美咲臉龐的手中——握著玩具狀的手槍——通稱“鼠”。

少年微笑著——用不含感情的聲音說。

“大姐姐——不要動比較好哦。”

美咲的臉明顯在痙攣,對方話還沒說完,她就停止了動作。她隻用視線瞄向旁邊,看到管理人也被三個人用槍指著動彈不得。

話說回來——她忽然覺得有些缺乏現實感。

至今為止這種事也遇到過好幾次了——但沒有像這樣一下子來五十個強盜,而強盜全員都是少年少女的。不管是在本土還是這個島上,小孩強盜都不少——但很難想象會有小孩搶劫“組織”經營的賭場。

一瞬間,她還以為對方是為了消滅身為目擊者的自己而來——但“Rats”的事,她已經從昨天抓來的夏威夷襯衫男那全部聽說了。那樣的話,事到如今再盯上自己也沒意義啊。

在疑問得到了結論時——她以令人驚訝的冷靜聲音詢問少年。

“你們……來幹什麼……?”

少年沒有嘲笑也沒有無視這個提問,隻是以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淡淡回答。

“——我們是來殺人的哦。聚集在這裏的……東區的人。”

少年麵不改色地把黑幕真相也說出來了。

“這樣的話——就能讓西區的人開心了。”△

▲“喂,卡爾洛斯!想點辦法啊你這笨蛋!”

看著監視器上賭場內的情況,張喊道。

“Rats”的小孩們在賭場大廳的外圍轉著圈移動,把中間的人團團圍住。招待客們還沒理解事態,看上去也不怎麼驚慌。

《就算你這麼說……》

“夠了,射擊全員吧!”

《不行不行,打到一個人的話,在射擊第二人之前大廳裏就會變成塔倫蒂諾*①級別的槍戰場地啊。》

對卡爾洛斯十分冷靜的聲音,張血管快要爆掉似的怒吼道。

“誰管啊!那群幹部至少帶槍了吧!外麵的家夥都在幹什麼!”

《通過金屬探測儀把槍全部回收了哦。拿進來的隻有老大吧?啊啊,跟外麵的人聯係過了,應該全部被逼舉起雙手了吧……我覺得跑過去通知更快哦。》

“啊啊啊,可惡!隊長和其他人呢!?”

《聯係不上。》

聽到這裏,張的背後一道寒氣上升。雖然潤和其他隊員不是會被隨便幹掉的家夥——但也有在聯係不上的五分鍾內被五十個人幹掉的可能性。張對著無線對講機喊了好幾次,除了卡爾洛斯以外沒有別的回音。

——等下等下等下等下,冷靜,冷靜啊我。

拚命讓自己的心冷靜下來,張抓住房頂的欄杆。

他以讓人擔心會不會把鐵欄杆弄變形的力量用力握著,抬起頭質問大地。

“喂!那裏麵有沒有叫子城的!讓卡爾洛斯把那家夥——”

“沒有。”

在張說完之前,大地先給出回答。

“……啊?”

“那家夥……一直穿著顯眼的白色衣服……沒有!在這個賭場的監視器裏麵——外麵——哪裏都沒有!”

“不是因為換了衣服嗎!”

張說出理所當然的意見,但大地還是趴倒在地上搖了搖頭。

“不,沒這回事……那家夥的臉我記得很清楚……可惡!為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還想問你啊!”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

張手中的鐵欄杆發出鏗鏗的聲音開始扭曲。

他拚命將憤怒和焦躁化為力量來降低血壓。

但是——恢複了冷靜的思考後,他注意到一件事。

“……等等。”

——這樣未免太順利了吧?

突然想到的疑問在張體內迅速膨脹。

——就算有西區的家夥在背後指點……我們這邊也算是組織啊?賭場會那麼輕而易舉地被占領嗎?我們部隊裏持槍的護衛除卡爾洛斯之外——就沒別人了嗎?除我以外,應該還有其他幹部的手下盯著同樣的監視器吧?那他們為什麼——沒有衝過去解救大廳裏的幹部?

張的大腦以驚人的氣勢歸納總結著疑問。多餘的要素都被蒸發之後,他總算推測出現在的事態。而他得到的結論是————△

▲“我說啊……子城說過了。隻要把這裏的所有幹部都殺掉——東區也就完蛋了。老大死掉了,信用也會變成渣。”

如同通過機械發出的聲音一般,少年說出了排除多餘感情的話。

“很抱歉,我不是幹部。”

不由得對小孩使用敬語的美咲。

把槍指向美咲的少年,這時總算說出包含個人見解的話。

“因為子城說了要殺掉所有人呢……運氣真不好啊,大姐姐。”

——運氣?

“運氣不好。”

聽到這句話——這句自己一直告訴自己的話,她被迅速拉回了現實。

——我——我要被運氣這種無形的東西殺掉嗎?

因為覺得自己運氣不好,才接受了這個世界和自己的遭遇。這是她在這個島上選擇的生存方式。

但是——“遭遇”那方斷言“你的運氣不好”還是第一次。被對方這麼說了之後,她注意到這句話是多麼充滿矛盾。

——不對,運氣不好什麼的——不是那樣的。我不會被運氣殺掉。我會被這些孩子——這些人殺掉!

在她心裏湧起的是憤怒。

認為是被運氣左右著生活的自己——這份事實,因為眼前任性妄為的“遭遇”而動搖了。

憤怒抑製住了恐懼,她回瞪著少年們渾濁的視線。

“做這種事……能怎麼樣。你們——有什麼目的?”

對預想之外的提問,少年們思考了一會——

“為了從這個島上——逃走。”

“……哎?”

“我們大家都最討厭這個島了。但是——為了活著從這個島逃走,被外麵世界拋棄的我們需要力量。所以——為了得到力量,我們要逃開這個島。要從這個討厭的世界中逃開。”

聽了少年的回答,美咲暫時沉默了。

的確,這座“島”不是一個正派的世界。她也理解這一點——但正因為如此,她才以不幸為借口,把這種想法咽在肚子裏生活。

但是——住在“島”上的人中,也有選擇不同生活方式的人。

她的好友,就是自己選擇了生活在這個世界——保護著這個島。麵前的小孩們,卻想用自己的歪理踐踏她的生活方式。

美咲無法原諒這種事——她以包含堅強意誌的眼神,繼續怒視著少年。

“這種事——你們做不到。”

“……哎?”

“從這個島逃出去什麼的,你們絕對做不到。”

“……”

聽到她的話,少年沉默了。旁邊把槍指向管理人的小孩們,也不知何時轉過來傾聽這邊的對話。

“你們——是這個‘島’的一部分……沒有人比你們更像這個‘島’上的人了……所以,逃離自己這種事,是絕對做不到的!”

這麼說著,她用放在身後的手握住吧台上的酒瓶。

——奪走對方的槍的話——

雖然完全沒有考慮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行動,她沒有絲毫猶豫。諷刺的是,這樣的她正是——為了逃離過去的自己,逃離把責任都推給運氣的命運,為了通過自己麵對無能為力的遭遇————但是——不幸的是,她揮下的酒瓶因掌心的汗水而滑脫了——

酒瓶以漂亮的拋物線飛向少年身後————發出巨響後,摔了個粉碎。於是——這成為了讓孩子們扣下扳機的導火索。△

▲在島中央部的地下——身穿白色衣服的少年麵前,無法容納在視野之內的巨大引擎正發出低沉的聲音,震動著周圍的空氣。

這座“島”的地基和海底沒有連接在一起。如字麵所示,是個“浮島”。根據十五年前開發的理論而建成的人工島,必須不受潮水漲落的影響,一直跟“橋”的高度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於是,在施工之際產生了調節島自身的係統。而負責其中一部分機能的就是這個巨大的引擎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