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第1章 間奏4(後) 暗中饑寒(1 / 3)

視線相對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在遠處爆炸了。

從視野一角看到了騰起的火焰和煙霧——

對這個瞬間的青年來說,那是完全無所謂的事。彩虹。

自己麵前有一隻閃耀著彩虹色的狗。在狗木誠一心中閃過的,就是這樣不值一提的語言羅列。

抵達島上之後,到底過了多久呢。

狗木眺望著大海的時間,像是幾分鍾,像是幾小時,又像是經過了好幾年。

但是,它煙消雲散了。

即使是永遠,一旦被抹消就隻在轉瞬之間。

降下的帷幕再次拉開,僅此而已。舞台上是不存在幕間休息時間的。

“‘好久不見……’”

彩虹頭發的男人一邊這麼說,一邊按下手機電源鍵。

“……手機已經沒意義了。電量就快用完了,所以我就掛掉吧。總而言之,你還活力十足就好。哎呀,我可是相當擔心你會不會因為自己的事而自殺呢?”

聽著對方的話,狗木突然注意到自己的表情。

自己到底是以何種表情麵對眼前這個男人。

狗木沒有等待確認——就發覺自己露出了微笑。

這個男人製造出了讓自己離開這座島的原因,他理應憎恨那頭彩虹色頭發。

——但是……為什麼我在笑?

跟自己相似的存在。

正因為如此才愈發招致憎惡。

想要殺死的存在。想要抹消的鏡像。

如果這個願望得以實現的時刻到來,自己會笑出來嗎?

——……實現……願望?

做的到嗎?

就憑沒帶一把槍,徒手的自己?又或者,他也許是在期待。

跟麵前這個男人像這樣再次相遇。

於是————於是……什麼?

——我為什麼……在這裏?

——為什麼我要來這裏?——來這裏、來這裏、來這裏……

——……?

——……這裏是哪?

有道玄關。

麵前小小的門扉。他記得這場景。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回憶起這種事!

曾經跟麵前這位彩虹頭發的男人性命相搏的第二天。

垮掉的狗木為了尋找自己殺死的青梅竹馬家人而四處彷徨。

尋找著自己來到島上這些年已經搬去其他地方的那家人,青年在各地來回奔走。

簡直就像是把在世上的彷徨當成了贖罪一般。於是,青年終於抵達了青梅竹馬的家人住處。

他按響了嶄新大門上的門鈴,等待著裏麵的反應。一直等待著。

為了請求原諒。

又或者——是為了被殺。為了接受懲罰。真正的噩夢就在門內。

理解這一點的青年,正因為如此……正因為如此,他一直等待著那扇門的打開。

為了超越自己的過去。

又或者,是為了接受自己的過去————我為什麼會在這裏?

跟彩紅頭發的男人對峙著,狗木的意識卻傾注在幻覺的門扉上。

照耀著兩人的火焰之色慢慢地開始浸染狗木的視野——

那顏色轉變為他腦內夕陽的色彩,將當時的記憶更準確地引出。——夢……

數小時前做的夢在現實中成為幻覺再現。

不知何處有紅色的火焰騰起。

那份殘暴而又溫暖的火光將幻覺中的門扉染成與那一日相同的色彩。

狗木將島中心騰起的明亮火焰變化為傍晚的暮色——強製引出了腦內自己回憶的延續——那個他拒絕再次看到的夢。

拖出了麵前的彩虹。

狗木就像是在接受彩虹與火焰的照耀,打開了幻覺中的那扇門——令人生厭的事出現了。△

▲“呀……這不是誠一君嗎?”

長著山羊胡的男人浮現出些許驚訝的笑容說。

一張殘留在狗木記憶中令人懷念的臉出現在門內。

他殺死了青梅竹馬少女——織崎香奈枝。

麵前這位男性就是她的父親。

“啊、啊啊……”

看到那張臉的瞬間,他的膝蓋開始哢嚓哢嚓地顫抖。

該說什麼好呢。

狗木的牙齒也哢嚓哢嚓打著顫,他為自己的愚蠢而歎息,為麵前的存在而恐懼。

本來是為了償還罪惡才前來拜訪的,但是他完全沒有想過具體應該做什麼。他思考著該向對方做些什麼,才能讓對方接受。

——僅此而已。

結果自己還是放棄了自己考慮,將自己應該做的處理推給對方。

發覺到這件事的青年全身顫抖地更加強烈——而被害者的父親卻溫和地告訴他。

以溫和的表情。安定的眼瞳。

用比青年帶著他的女兒前往橋之前更能表現出他心靈充足感的溫和聲音——

“香奈枝……過得還好嗎?”

——哎?

狗木一瞬間沒能理解。

向警察自首的時候,自己應該是毫不隱瞞地全部講了出來。

他聽說檢察官和國選時確定的律師也跟家屬聯係過了。

但是……為什麼從那之後他們沒有就這件事聯係他,找到他們現在的居住地也花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麵對驚愕的狗木,香奈枝的父親麵帶溫柔的笑容說。

“不過還真抱歉呢,從我女兒小時候起你就一直照顧著她的任性……”

“不,那個……”

“喂,真奈美。你還記得吧。香奈枝的朋友誠一君。”

“……哎?”

他看向香奈枝父親的身後——在通往內部的走廊陰影處站立著一位少女——啊啊,這麼說來,她有個妹妹……

看著應該見過好幾麵的少女身影——狗木的身體有些僵住了。

——很像。

雖然她看上去變得有些感情匱乏,但站在那裏的少女確實……確實像極了香奈枝的妹妹。

發型和身上著裝的氛圍都很像那時的香奈枝。

麵對心情更加紊亂的狗木,香奈枝的父親說出含有淡淡溫柔之意的話。

“哎呀,不過你還變得真可靠呢。今後香奈枝也能安心地度過餘生了吧。就在不久之前,我聽說香奈枝死掉了,但那也是香奈枝的主意吧?那孩子是想通過讓自己死掉,逃離無聊的世界吧?真的很抱歉,我似乎是把那個野丫頭推給你了。”

香奈枝父親的聲音很溫柔。

太過溫柔了。

“那、那個……不對……不是的……!”

“嗯?有什麼不對?”

狗木一邊對超出想象的現實產生嘔吐感,一邊做出覺悟大喊。

“香奈枝……香奈枝真的死了!我……我……用……這雙手殺死的。”

說出這些話的同時,狗木感到自己已經丟掉了靈魂。

狗木在下一個瞬間懷著砍頭的覺悟仰視麵前的男人。

但是——男人的表情沒有變化。

“嗯?是嗎?那不也挺好嗎,這種事無所謂。”

“……哎?”

於是——狗木冷靜下來了。他冷靜了。

冷靜下來的瞬間,他憑借在島上鍛煉出來的敏銳直覺,愈發理解到一件多餘的事。直到強製性不得不理解的程度為止——這已經算是懲罰了。

家裏少女的視線交替凝視著狗木與自己的父親。她缺乏表情的臉上讓人幾乎感覺不到精神。隻有些許恐懼和些許憎惡的動搖之意。

如果是以前的狗木一定不會覺察到吧。

正因為是在“島”上住過的狗木,他才能夠理解少女眼中的神色。

——我見過。

——我在那個地方見過這種眼神的人類——△

▲——不……我確實在這個地方見過那種眼神的人類——

“……喂喂?怎麼回事?你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看到幽靈了嘛。”

狗木的意識一瞬間返回現實。

眼前的彩虹色用一幅不解的表情看著他,但是狗木的眼中已沒有對方。

“不如說,為什麼島在燃燒啊?這麼說來……我們最後對決的時候也是……我設置的炸藥讓周圍燃燒起來了。葛原大哥能在那種情況下插手也真厲害……喂,你在聽嗎?喂~?喂喂?”

狗木對於拿出懷中手機說話的彩虹色沒有任何反應。

他隻是再次確認了島上的氛圍,重返到過去的記憶中。

——我在這座島上見過擁有那種眼神的人類……包括小孩大人男人女人在內。

——而且我以令人討厭的程度——對其視而不見。

——是的,那是……△

▲——這是被舍棄的人類眼神。

不是被什麼人舍棄的。而是被島外的社會舍棄,在島上也無法順利生活——連憎惡的對象都找不到的可憐之人的眼神。

跟管理島上流浪小孩的少年眼神尤其像。狗木有這種感覺。那孩子的名字好像叫子城。

覺察到這種多餘之事的狗木心中,忽然被強烈的不安侵襲了。

“那個……阿姨……她……”

“嗯?啊啊,我老婆嗎?”

這原本是為了否定自己的不安而提出的疑問。

但是,在問出這句話的瞬間,他發現走廊裏的少女表情陰沉了起來。

同時——從男人口中傳出語氣沒有絲毫改變的聲音。

“是啊……哈哈,聽說香奈枝死在島上的瞬間,她說是騙人的就一個人去了島上。丟下我和真奈美。從那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估計正在那邊混日子吧。說不定你還見過她呢?”

男人說出的話理應很沉重。但是,他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沉悶。明明毀掉他家庭的男人就在麵前。

明明殺死了女兒的仇敵就在麵前。

明明妻子已經不在了。

為什麼麵前這個男人還笑得出來呢。

這時——狗木發覺走廊裏的少女一直盯著這邊。直到剛才為止她的視線都在東張西望——但是,她似乎對剛才他喊出殺死姐姐之事產生了反應。

她的眼睛似乎沒有在責備自己,反而像是在追尋著什麼,又像是靜靜地被深不見底的恐懼囚禁了心靈。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覺察到狗木的視線,胡須男回頭看向背後。同時,少女的身體受到驚嚇般顫抖起來。

“……哦,怎麼了真奈美。不要那樣盯著誠一君看。”

他沉穩的聲音中有著些許陰霾。

去島上之前的狗木也無法覺察到這種事吧,這就是他的變化程度。

“……抱歉啊,誠一君。今天就拜托你回去吧,嗯。”

他緩緩地關上門,誠一卻無法阻止他。——……到底……是怎麼回事?經過了多長時間呢。

為了把握現狀,狗木需要相應的時間、精力和力氣。

那位父親到底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這樣。

雖然以前他們見過幾次,但是他的態度跟那時沒有改變。

以至於沒變化到太過頭了。

如果說香奈枝的母親真的去了島上……而且至今還未回來的話——連她活沒活著都不好說。她如果隻在西區地下城徘徊的話也就罷了,如果踏足了最下層就……又或者,她為了追尋香奈枝死亡的真相插足西區隱私之處的話——

回想起身穿旗袍的恩人之臉,狗木的神經再次敏銳起來。

狗木在幸存者的住宅前方,思考著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但是,青年很在意與香奈枝相似的妹妹,而他的耳中忽然傳入奇怪的聲音。

像是有什麼東西摔落地麵的斷續衝擊音。

然後——是壓抑的短促慘叫。

狗木思考著發生了什麼事,他靠近房屋,潛入庭院裏慎重地觀察房間內部。

斷續的聲音。如同玻璃摔碎般的聲音響起,還能聽到偶爾混有剛才那種慘叫聲的沉悶音。

離開他們家的時候他沒有注意到,但是,此刻裏麵有說話聲響起。

沉穩的聲音。

他剛才剛剛聽到過,那是香奈枝父親的聲音。

但是,他發覺這種沉穩僅限於音色。

你也是嗎。

你也是的嗎。

到底對我的哪一點看不順眼了。

別撒謊了

你不是一直在看著嗎。

一幅暗送秋波的眼神。

不隻是香奈枝

連你也要說那個男人好嗎。

一直都是忘記我養育你們的恩情,

為什麼,為什麼啊

太、太、太放蕩了。

太、太、太輕率了。

開、開、開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