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A
馬歇爾·狼豪華旅館
“朱鷺”
某層套間蹬了地板一腳,我翻身躍入房間內寬廣的空間。
我也可以撲向對方下殺手,但我還在猶豫要不要衝入走廊。如果有幾十個拿著機關槍的家夥,進入走廊反而更不利。那樣的話,還是擊破內部的少數人更輕鬆。
人群絡繹不絕地湧入,但是正如我所料,隻有某種程度的人數可以踏足房間。他們沒有向我發射子彈,也是因為怕把我這身白衣服和椅麗看錯吧。
不過,這種錯覺立即被修正,黑衣服的男人們很快將我包圍起來。持槍者六個。其他武器為零。
就西區的感覺來說,我還以為使用刀具的人比槍械更多呢,這樣看來就有種被背叛了的心情。自己擅自期望又擅自失望有點太過隨便,我也確實應該理解一下現場的氛圍。
我以為起碼有一半的人使用短刀或青龍刀。而這裏也沒有像那個常在屋頂上見到的女孩那樣拖著鐵管走的家夥。
我的抗議被無視——湧入房間裏的人隻有每隻手都舉著手槍的黑衣男。太悲哀了。這就是現實。
把我圍住的四個人形成一個半圓,剩下兩人向房間內走去。他們恐怕是去保護椅麗和狗木的吧。不過我倒是認為狗木不需要被人保護。
說起來,房間外也有好幾個人的氣息。一共有多少人啊?
椅麗的聲音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般響起。
“……很少。”
不知何時起,她移動到了我能看見的位置,正看向這邊如此回答。可惡,她的眼神還是這麼冰冷。
而且,她說很少是怎麼回事。太多人把我圍起來也隻會傷到自己人吧?東區人倒是很習慣集團作戰……但是說實話,還是不要把那群人當成常識來看比較好。
“我應該說了讓你們盡量集合更多人吧?”
聽到椅麗的話,她身旁的黑衣人向她耳語。這個……我也聽不到。
不過,根據椅麗之後的回答,大概內容我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麗凰哥……?我沒聽說這件事。”
所以我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魯莽地向椅麗發問。說是魯莽就魯莽吧。畢竟是自然而然的事。不必多加考慮,隻是按照最為輕鬆的順序做事。而實際上是不是輕鬆就被我置之不管了。
“什麼啊,兵團有一半的人都被你哥哥借走了麼?”
說完之後,我就發現自己說的話很明顯小看對方了。撤回我說的話。魯莽也要分場合。
她微微皺了下眉,立刻恢複到凍結的表情。
接著,她以完全看不出感情的眼睛盯著我,說了一句話。
“是啊。被借走了,這樣說來我也很勉強……至少沒有聽你說話的空閑了。”
“……從一開始就沒有聽我說話的空閑吧?”
“是呢。”
她直率的回答讓我很為難。
這種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說實話我也有些放下心來。
如果他們一進來就拿槍射擊,之後就隻有殺或不殺的問題。他們沒有得到像東區那樣的活捉命令,而且這裏跟城裏不同,逃跑也很麻煩。那什麼,如果能像漫畫裏經常出現的場景那樣,用手刀砍別人的脖子就能讓人昏迷的話,那也不錯。訓練過的人也許真的能做到,但是很遺憾我沒有做過那種訓練。
變成那種亂戰狀況的話,我就沒法考慮對方的性命了。從結果上來說,我又會仰望著天空隨便找個殺人理由來搪塞自己。
不過,他們最後一起殺過來也是一樣的。
椅麗不知道我的煩惱,她為了遠離我走向房外。我沒有想過要趁她路過我身旁的時候把她奪為人質——不過,想到這裏的一瞬間,我很快又重新加以考慮。因為我看到狗木的槍口正指向我。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公主殿下似乎對白馬騎士有著絕對的信任。
“原來如此……你對白馬王子有著絕對的信任呢。”
“……”
被無視了。我特意費盡心機把騎士轉變成王子殿下。
東區的人就會立刻滿臉通紅地衝過來,西與東果然不同。不,比起東西的問題,那個護衛部隊裏的大多數人腦袋都有問題。
確認她平安無事地從旁路過,狗木也跟著從我身旁通過。雖然他被舉著槍的黑衣服夾在中間,但他的眼神沒有絲毫大意。
於是——我再次仔細一看,這個男人絕對就是狗木誠一。跟以前比起來,他表情的陰暗程度完全不是一個級別的——嗯,發生什麼了。不可能沒發生什麼。隻要在這座島上生活很長時間,就一定會遇到點什麼。
“喂。”
我突然說出自己的疑問。
“你認為自己正常嗎?”
周圍的黑衣人聽到我說話都緊張起來,但是他們沒有說出“閉嘴”。是因為他們知道說話的時候會露出破綻嗎。還是說,是椅麗讓他們不要說話,不要做多餘的事呢。
“我——”
令人意外的是,狗木聽到我的問題張開了口。
他是想說什麼呢。不,等等……我在期待什麼啊。
說起來我為什麼會問這種事?在希望自己是正常人的同時,還想追問其他人的內心嗎?
不過,要真是那樣也行。現在姑且傾聽對方的答案吧。
“誠一。”
不過,他的回答被椅麗的聲音阻止了。
看來我是進入走投無路的狀況了。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把我交給部下到其他地方去。
迅速走向外麵的狗木——在經過我身旁的時候,繼續說了下去。那句話絕對不是向我說的,很明顯隻是自言自語。
“……倘若要瘋狂到最後,我也如此期望。”
我沒有回答。我思考了一下為什麼我沒有回答——
結果還是不由自主得出了結論,“因為我不是會回應別人自言自語的老好人”。“把他抓起來。如果反抗,允許射殺。”
椅麗的聲音從走廊裏傳來。允許射殺嗎。她站在可以抉擇別人生死的立場上,這讓我稍微有點羨慕。
……咦?我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也是這樣?隻不過我不是自己選擇的,都是發覺別人的殺意才殺死對方,因為不想自己死去才殺死對方,這些跟剛才椅麗的台詞是同一個選項嗎。
那樣的話,我還真是個讓人討厭的家夥。相當讓人討厭的家夥。撇下自己的情況,也不從那個女人的立場考慮,隻是輕浮地加以指責。不過,我能覺察到這件事也是僥幸。太好了,我還可以說自己是正常的。
啊啊,但是一個新的疑問在我心中湧現。
“我想問一件事。”
“老老實實舉起雙手!”
麵對在緊張氛圍中發言的我,留下的黑衣人以淩厲的聲音大喊。
我老老實實地舉起手,淡淡地向麵前的男人們繼續說。
“僥幸是什麼意思?我不經意地用了這個詞,其實它是什麼意思呢?”
“……”
他們一瞬間麵麵相覷,又無視了我的問題,稍微縮小了包圍圈。
他們是想立刻把我按住綁起來嗎,但是他們也沒有讓我把手在腦後抱起來趴下。因為他們不是警察嗎。還是說習慣殺人的他們不習慣綁人。
我沒有放下雙手,也沒有表現出敵意,隻是繼續提問。
“腳。”
“?”
“破壞你們的腳,如何呢?”
“……?”
他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懷疑的視線刺向我的全身。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反應。隻不過,這反應雖然是理所當然的,卻不能阻止我繼續說話。
“把腳跟腱切斷,讓你們不能動的話,失去戰意的你們——會害怕我嗎?”
“什麼……?”
“不行的話,就再弄爛一隻眼睛。看到我若無其事地拿你們另一隻眼睛當沙包玩,你們會陷入對我的恐懼之中嗎?希望你們能夠不想再次跟我對抗。”
“你在……說什麼?”
男人們的臉龐在房內燈光的照耀下反射著光芒。似乎是流出了冷汗。
“哎呀,我開始覺得能不殺人就盡量不要殺人了,但是自己的膽小在作祟,讓我不敢那麼做。”
“膽小……?”
“很怕。我很怕。聽說可以憑運氣殺死對方,我的強大就算是這樣。雖然我是殺人魔,但從根本上來說我是正常的。現在像這樣被你們拿槍指著也害怕得不得了。為了不讓自己被殺,就隻能殺死你們。說實話,我沒有認罪的選擇。消除這個選擇的人就是你們的上司椅麗。她把談話這個選擇消除掉了。所以,變成這樣,那個,我隻能考慮不要殺死你們而是奪去你們的戰鬥力,而且還不能讓你們今後有機會被人刺中後背,不管怎麼說這種經曆我還是第一次……具體說來就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我還以為話說到一半的時候就會被射擊,不過跨越了這個難關還真是難得。大家……都很明顯流著冷汗,盯著我的臉僵硬起來。他們恐怖到了如此地步嗎。我還以為他們會“哇哈哈,說什麼蠢話!”地嘲笑我,或者聽也不聽地衝上來。
……啊啊。
“即使如此還是不行的話,我就劃爛你們的舌頭。讓舌頭跟喉嚨還連在一起,但是劃成一道一道之後,每一塊舌頭都會各自蠕動的實驗。”
我知道了。
“即使如此你們還是把槍指向我的話……到那時再說吧。”
這些人……在害怕。
害怕我……不,是害怕我臉上“殺人魔·雨霧八雲”的麵具。
我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如此深入人心。正如自己最初的目的一樣。兩個月前站在這裏的老大枕邊時,我確實是以此為目標的。我不是什麼傳說,而是活生生的存在,代表了具體的恐怖。
但是,這些人沒有放下槍。
這就是俗語說的“恐懼無法束縛人類”嗎。不,好像有點不對。
不不,現在這種事怎麼樣都無所謂。這個時刻最為清楚的事實是——我不能在這裏被抓。
“算了。你們不回答,我就挨個試一遍。”
我毫不猶豫地邁出一步,這給他們造成了相當大的衝擊。
他們大喊著別動,緩緩地扣下扳機——
緩緩地,是的,緩緩地。
我確認了槍口的朝向和男人們的視線,身體為了錯開子彈的軌跡而緩緩扭動。
緩緩地,緩緩地。在注意力集中的我麵前——依舊是一切都毫無改變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我一直是孤獨的。
直到那一天,看到那張笑臉為止。△
▲兩個月前,我詢問七砂“你認為我很奇怪嗎?”——聽到她的回答,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
……我以為我一定是喜歡著七砂。
所以,即使偏離了世界——也不想偏離七砂。
“你自己沒有發現嗎?”
她的話貫穿了我。確確實實地貫穿了我腦內的什麼。
被擊碎的我那時——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時,我想到的事是————啊啊,我是笨蛋。
所以,所以才說不要問她啊。
隻要自己認同自己就行了。
……我做了一個以為她也會理解我的夢。
我知道的。普通人這樣回答是理所當然的。
我告訴自己“是正常的”這件事的理由,也隻有我認可——我明白,但正因為我理解這一點,才認為自己是正常的。
但是——我做夢了。
如果是她的話。
同樣是被這座島深深影響的人,看到屍體,親眼見到人的死還能若無其事的她。
於是——夢被打破了。
從我真正喜歡上她時起才過了一分鍾。
見麵後立即表白並被甩的男人一定就是這種心情吧。
果然是……我和她所在的世界不同嗎。
是這個世界本身跟我就是不同的存在嗎。……所以,我才能對世界的速度感到錯覺。
啊啊,啊啊。
如果說我是其他世界的人。
如果說無法從真正的意義上互相觸及靈魂。
如果說她不能成為我的人————
幹脆——於是——我的意識再次集中。
世界扭曲了,我一步一步走近背對我的七砂。
對於我深愛的她,我要、我要、我要————
就在我伸出手的瞬間,七砂回頭看向我。
她的臉——在笑。
那是如此美麗的笑容。真的……很美。
純真無邪的笑容。
“但”她想要說些什麼。怎麼,她還想把我逼上絕路嗎。
“是”已經夠……。……?但是?但是什麼?
“我”
那張笑臉浮現在我的世界中,對我如此說道。
若無其事地。毫不猶豫地。
“但是,我——並不討厭不正常的你。”
“哎……”
刹那間,我周圍的時間流動恢複了正常。
她說不討厭。怎麼回事?安慰我?同情我?不過,那樣的話從一開始就該撒謊說我是正常的。作戰?讓我著急?我沒見過這種類型的人。那是為什麼?
在混亂中思來想去的我好容易才說出接下來的話。作為語言來說,是拿不出手的未完成品。
“我……為……什麼……我……那個……不正常……的話……為什麼……”
“?要說為什麼……隻是因為我對人的好惡並不取決於正常還是異常。”
聽到她淡然的回答,我愈發混亂了。沒想到、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也是原因之一。
另一個原因是——現在回想起我剛才的感情,我因為恐懼產生了嘔吐感。
——我剛才……想做什麼?
——想要……想要對七砂做什麼?
我剛才想做的行為很明顯是異常的。跟殺人魔的麵具沒有關係。是真的、真的不正常。並不是說沒有實行就好。有那種想法就是不正常的。
像是要讓顫抖的我更加混亂,七砂浮現出自虐的笑容開口說。啊啊,七砂自虐的笑容也很可愛。
“而且,我也夠不正常的了……不如說,可能比你還瘋狂。”
“……怎麼回事?”
聽到我的詢問,七砂笑著聳了聳肩,坦率地說出了一個事實。
“我已經用你拿給我的那把刀……殺了很多人了。”
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衝擊性的告白。我一瞬間無法相信,又立刻轉念。七砂不是那種會撒無意義之謊的人。
不過,說實話——七砂看上去也不像是殺人的人。
護衛部隊的家夥腦子有問題的人確實很多,但他們看上去不像西區私人傭兵那樣是殺人集團。其中也有七砂這樣理性、溫順、富有勇氣——不想被殺才殺人的人……就像剛才的我那樣,不會任憑感性隨便殺人。
“……呃……全部都是正當防衛?”
聽到我思考到最後得出的結論,七砂幹脆地搖頭否定。
“那就是跟別人結仇了?”
說不定是複仇。家人被遊擊隊之類的集團殺掉,為了複仇才殺掉敵人組織的全體成員……嗯,在這座島上很尋常。
但是,她再次搖了搖頭。
“我沒有因為感性而殺人。坦白說就是工作哦,工作。”
“工作……?”
“我隻按照吩咐殺人。護衛部隊的工作中幾乎沒有殺人……但是我也接過不少除此以外的工作。你知道我們的首領是那副樣子,護衛團也配合著他……大家都變得圓滑起來,但其實大多數人的手以前都沾過鮮血。”
這些……我也不是沒有想象過。既然在這座島上做那種工作,過去多多少少都會弄髒手吧。因此,那個叫做潤的首領更讓人覺得異常。
在陷入沉默的我麵前,七砂自言自語地繼續說。
“隨性殺人雖然異常,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更接近正常。就像剛才的你那樣。不過,我也多虧你才得救了。真的很感謝。”
在七砂說完這些之後,我知道她的表情有一點動搖。有些寂寞又有些放棄的陰影覆蓋了她。
“所以……不含感情殺人的我,頭腦可能比你更奇怪。”
“不,沒那回事!”
回過神時,我已經喊出了聲。
“剛才,我……想要……殺死七砂小姐。”
“哎?”
啊啊,又來了。
我又這麼做了。這次腦內都沒有響起住口的聲音。
“後悔”這種東西很快就成群結隊地從我體內深處襲來,我的嘴巴卻停不下來。如果後悔和羞恥這點程度就能阻止我的話,我剛才就不會對七砂產生殺意了。
結果我還是被氣勢或者說勁頭這種不清不楚的東西按住了後背,榨幹肺部,搖晃聲帶——把自己剛才的扭曲想法一點不留地全部告訴她了。
我已經做好她拔出刀砍我的覺悟。她向我吐唾沫表示輕蔑……做出這種覺悟還是要花費一點時間的,結果在那之前,我就把一切都說出去了。七砂停下了腳步,沉默著傾聽我說的話,在我全部說完之後,她驚訝地開口說。
“為什麼要全部告訴我?我以為你沉默比較好。”
她是真的這麼認為。啊啊,這下全完了。
但是,這次我不會再對七砂或這個世界說三道四。沒有什麼比這種明顯自作自受的傾訴更適合失戀。
而七砂在為難地歎了口氣之後,筆直地看向我的眼睛說。
“不過……考慮到這一點你也夠奇怪的了——從我看來,你不屬於我討厭的那一類。雖說我沒有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受到表白。”
哎?表白?
——啊。糟了。
說起來,在說明我對七砂和世界產生了殺意這件事時,我好像不由自主地說明了自己對她的感情。多麼沒有情調的表白啊。而且還是在傾訴殺意的同時講出來的,已經可以算是變態了。
不。不對。我是正常的。剛才隻是“雨霧八雲”這張麵具變薄了而已。
啊啊,我很正常。
因嫉妒和無可奈何的戀愛而馳騁的瘋狂。
我想,什麼人都會有這種心情吧。
但是,大家都用理性的麵具克製著這一點。
在這座島上,我戴著名為雨霧八雲的麵具。窺探著跟理性不同世界的麵具。
丟掉理性,釋放出更多感性的我——到底是不是正常?
我還在為自己扭曲的表白而羞恥,七砂已經以一如往常的步調邁開了步伐。在她離開的時候,她看著我露出了微笑。那份微笑看不出剛才那種陰霾,這種表情的她——果然……果然很美。
“知道了你也有像是人類的地方讓我鬆了口氣。那我先回去了。”
“……對不起,下次,等我冷靜下來……會重新向你表白心跡。”
“這件事還是慢慢來吧。在回答你之前,我也有很多事要處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我不拚上自己的笑容就無法度過的生命危機呢。”
“……你的話讓我無法反駁。”
七砂輕輕地抬了下手,就這樣走向東區的方向。她到底有沒有真的以為我對她有殺意?她也許是把它當成半開玩笑來聽的,不過,即使七砂是認真的,她這個人也可能會采取那種態度。
是的,我還……不怎麼了解七砂。至今為止,我們一直是敵人的關係。
我從剛才我們的對話中,挑出她“不屬於我討厭的那一類”和“並不討厭你”的台詞,一遍又一遍地在腦中重放。
同時——我也很在意她陰沉的表情。“所以……不含感情殺人的我,頭腦可能比你更奇怪。”
現在的我,比起她說明自己殺過人這件事,更加在意她與我之間的差別是什麼,在意到不行。
接下來,擁有著明確殺人意誌,理性地殺人————
與感情爆發,事先沒有考慮,“忍不住”地殺人————
到底哪邊才是瘋狂呢。
一直考慮著這些事的我——到底是否正常。
應該是正常的……
不是我。我是想讓其他人承認這一點。
至少有一個人也好。
誰來——誰來——回過神時,我已在平時睡覺的屋頂上躺下了。
我注視著流動的雲朵,沉浸在剛才那一刻的餘韻中,為了做夢而閉上眼睛——
我做夢了。
看到的景象還是剛才的場景。我偷偷從她身後靠近,她對我露出微笑的場景。
但是,夢中的七砂沒有回頭——我的手搭在她的脖子上。
然後,我任憑本能————
醒過來了。
在看到另一結局之前就醒過來的我慌忙把雙手舉到麵前。汗水滲出,手上似乎還殘留著碰到七砂脖子的感觸,讓我無比難受。誰來回答我。
我是——我是正常的嗎?我現在——在做什麼?
我現在——是正常……的嗎?誰來,
誰來…………——幾天後,我從島上播放的廣播中聽說了七砂生命垂危的事。△
▲現在——豪華旅館
“朱鷺”
某層套房從那之後。我對殺人這件事……產生了猶豫。
而西區與東區幹部連續殺人事件接踵而來。
我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犯人才前來此處的,但現在我的心中湧起一種恐懼。
說不定,我跟七砂進行的對話才是夢,而手上殘留著碰到七砂脖子的感覺才是現實。
是不是“雨霧八雲”這張麵具總算製造出了我的其他人格,並脫離了我的掌控呢。那樣的話……說不定,這次事件也真的是我做的。
“可以回答我嗎。我是正常……還是不正常……”
男人們在我腳下呻吟,站在他們之中,我安靜地自言自語。我知道即使詢問倒下的男人,他們也無法回答,我也知道聽了他們的答案也無濟於事。
包括從走廊進來的男人一共十人。跟無法預測行動的護衛部隊相比,他們太好收拾了。我沒有殺人。他們全體的手骨腳骨都被我弄斷,關節也被卸掉,但沒有人會死。
隻不過有兩個人吃了自相殘殺的子彈。他們的手和腿在流血,但似乎還有脈搏。
我潦草地給他們止了血,從還有意識的人懷裏掏出手機放在他手中。
“隨便你叫來同伴或者別的人。我必須要走了。”
我不知道怎麼止血,隻是適當地用布纏起了傷口。
雖說置之不管可能更好,但是我好不容易才讓不用殺人就息事寧人的計劃成功。如果最後還是死了人就不妙了。“七砂……”
我把男人們的槍全部收走,給浴室裏的浴缸放滿了水,又把這些槍全部丟了進去。……咦?但是槍在水中也能射擊?我對槍的知識沒什麼自信,不過他們全體的膝蓋都被我破壞了,也不大需要擔心他們會追在後麵向我射擊。
我本想著帶走一把槍,後來還是算了。我很多次都是從敵人那裏搶槍來用,也有在爭奪之中殺死對方的經曆。不過,我不怎麼懂槍。槍管爆炸自己會死,流彈也會打到沒有關係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害怕打到七砂。至今為止我都沒有主動帶著槍到處亂逛。恐怕今後也一樣。
“七砂……”
走出房間之後,我再一次——低聲念起七砂的名字。
如果說我的夢和現實正相反,如果我真的讓七砂陷入生命危險……
她在恢複意識之後拿刀指向我——我……也應該讓她砍。
不管真相是哪一邊都無所謂。
我隻祈禱……七砂可以平安無事地康複。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要相信自己剛才的意識是真實的,一直搜尋著“真正的犯人”。
我絕對會殺掉想要殺死七砂的人。即使那就是我自己。
到那時,我就殺死“雨霧八雲”的麵具和麵具下的自己。僅此而已。
雖說也可能是正相反。
第六章B
夏洛特·利物浦迷路孩子的冒險最下層中央部
引擎室說是引擎室,這個空間未免太過寬廣……而且,氛圍也太過異常。
連體育館都無法容納的巨大引擎發出低沉的聲音,讓周圍的空氣震顫起來。
這座“島”沒有跟海底和地基相連。正如字麵所示,是個“浮島”。
根據二十年前的理論為基礎建起來的人工島不受潮水漲落的影響,被設計為一直跟“橋”的高度保持同一水平線。
而巨大的引擎怪物就擔任這個結構的一部分。
從象征意義上來看,引擎就是“島”的心髒,在怪異和危險氣息之下,島民很少有人會靠近這裏。
巨大的機械工藝怪物俯視著寬廣的地下空間,多重通道在空中交叉,房間內部牆壁上也設置了金屬通道。這裏的設施會讓人聯想到鋼鐵工廠內部,但下方並非熔礦爐,而是釋放出溫暖熱量的原動機。“唔……請、請住手……這樣太難為情了……”
在引擎室的一角,少女甜美的聲音回蕩著。
夏爾金色的眼瞳濕潤了,身體微微顫抖。
這是存在於最下層的引擎室中心。正下方就是引擎,而這裏位於空中交織的通道網一角,是房間立體空間的中心。
上下方還分別設置有其他通道和平台,有應該隻是用來施工的樓梯,但也有很明顯是最近才安裝的東西。縱向錯開的通道之間設有樓梯,在這種環境下,上下移動也很方便。
夏爾所在的地方完整保留了樓梯,是最為堅固的通道之一。比這裏還要寬敞堅固的地方就隻有上方施工車用的通道了。從這寬廣的空間來開,她們所在的地方應該是預定成為讓參觀者眺望引擎的觀覽通道。
“呀!?那、那種地方……不要……”
現在,一位少女成為了展覽品,正在觀覽席上發出嬌媚的聲音。
“藍色的眼睛。跟我一樣。跟姐姐一樣。”
握著鐵管的少女正用她纖細的胳膊——侵犯喘息著的夏洛特的皮膚。
“金色的頭發。跟母親一樣。……可愛。啾。”
對方的手臂從身體兩側環抱住夏爾,而夏爾因為不習慣的感觸不斷扭動著身體。麗蕾跟纖細身軀不符合的胸部與夏爾的身體親密接觸,酥麻和害羞的感受同時侵襲了夏爾的全身。
“哎哎哎、唔……唔唔,好癢!好丟人……!那個,我的推理如下,把我看作媽媽的話可愛這個形容就是錯誤的!”
夏爾是越來越無法忍耐了吧。女偵探手忙腳亂地想要推開緊緊抱住自己的少女。
“你的弟弟,不可愛。但是,你,很可愛。這種差距,也可愛。啾。”
在抱住別人的同時還說出“啾”這個語氣詞,如果是人偶一般的可愛少女也就罷了————但是這個詞由麵前這位陰沉的黑眼圈鐵管少女說出來就隻有一種奇怪的氛圍。
看著這幅不怎麼色情的構圖,被比較年幼的少女評價為“不可愛”的夏洛克左右搖著頭,沉重而陰暗地歎了口氣。
“……我已經無話可說了。”
周圍庸俗的金屬景象映入他的視野之中。正在中心嬉鬧的兩位少女與完全麵無表情觀看這一切的兩個男人。男人的手裏分別拿著手槍和中華刀,跟兩位少女擺在一起看有種扭曲的氣息。
坐車來到最下層中央部之後,姐弟倆被徒步帶到了引擎室。以前的最下層是無人管理的,而這個引擎室隻能通過外部進行管理,無法進行長期維護就成為了現狀——但是,以一年前的某次事件為契機,最下層歸屬於西區管轄。
至於大概半年前,曾有東區護衛部隊的人在引擎室進行過戰鬥,後來這裏就被西區暫時封鎖了。
這個封閉空間現在——成為了對西區人來說最好的“展覽館”。“請請請、請住手,我我我我我經常看到有人在小巷裏抱住Rats的小孩那個是你吧這麼說起來你的發飾我好像見見見見見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