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中國電影中的俄狄浦斯情結解讀(1)(1 / 2)

王黑特

當一個男孩(從兩歲或三歲開始)進入利比多發展的生殖器階段,在自己的性器官上逐漸感覺到快感並學會隨意通過手的刺激獲得這種快感時,他便成了對母親的愛戀者。他希望用他根據對性生活的觀察和直覺推測的那種方式從肉體上占有他的母親,並試圖通過把他引以為豪的男性生殖器暴露給母親看的方法來引誘她。一句話,他早早覺醒的男性本能總想在同他母親的關係上取代他的父親;由於他從父親身上感覺到了肉體的力量並發現了父親所擁有的權力,所以他的父親在此之前一直是在任何情況下都被他嫉妒的典型。到了現在,他的父親成了擋住他的道路,他想擺脫的競爭對手。如果當他父親外出時他被允許和他母親同床,而當他父親回來時他又被重新從他母親的床上趕走,那麼當他父親不在眼前時他的滿足和當他父親重新出現時他的失望,也就成了感受很深的體驗。這就是“俄狄浦斯情結”的主題,希臘傳說把它從一個孩子的幻想世界移入假冒的現實之中。在我們的文明條件下,這是永遠注定要落得可怕的下場的。

這就是弗洛伊德對人類俄狄浦斯情結的描述和定義。精神分析理論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成為世界電影理論界和批評界重要的方法論之一,絕對不是學者們對一種理論時尚的追求。這一理論本身具有的持久而廣泛的解釋能力,從下麵一係列的文本分析中是不難發現的。

一、張藝謀導演電影中的俄狄浦斯情結

如果說《大紅燈籠高高掛》中長子飛蒲與四太太頌蓮的同杯飲酒、送荷包作為生日禮物,以及四太太頌蓮對飛蒲一片深情的寄予具有俄狄浦斯傾向比較牽強的話,《菊豆》的俄狄浦斯情結則是顯著和明確的。天青與楊金山是無血緣的叔侄關係,這樣可以減緩和規避超我對娶母的壓抑。天青窺視嬸子菊豆洗浴的低角度恰似兒童視角。在楊金山下身癱瘓之前,天青與菊豆發生性關係都是在叔叔楊金山外出時,而每次叔叔回來天青則必然被迫回到自己的房間。菊豆作為受欺淩、受壓迫的視角顯然來自天青的觀察。在夜晚楊金山和菊豆的床上關係,電影描寫成了男人對女人的施虐與受虐關係。這非常接近於兒童對父母床笫關係的觀察感受。

弗洛伊德論道:

第三種典型的兒童性理論出現於那些偶爾看到父母性交場合的孩子身上……都會得出同樣的結論,說這是一種“虐待性的性交”(或者說性交是一種施虐的行為),因為他們親眼看到強壯的人如何用強力“欺負”弱者……

如果這個兒童第二天早上發現母親睡的床上有斑斑血跡,他的這種概念就變得更加深刻一步了,因為這恰好是證明,昨天夜裏在父母之間又發生了一場虐待和反虐待的鬥爭……(弗洛伊德指出這是“性交乃施虐”的性理論)。天青的弑父衝動恰恰來自嬸子的半夜呼叫(具有叫床的意味),然而他被叔叔的威嚴喝止了。天青看到嬸子臉上和胳膊上的傷痕顯然是血印轉化而來的電影意象。

當菊豆提醒天青趕快下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時用了“你不怕他回來用斧子砍翻了你”這樣的警醒話語。天青說還不知道誰砍了誰呢。這事實上是一種與俄狄浦斯情結相聯係的閹割情結式的威脅,因為很快叔叔楊金山就因摔傷高位截癱了,失去了性能力。叔叔(父親)被侄子(兒子)閹割了。弑父的衝動是由天白兩次來實現的。小天白用投擲石頭擊打木門的方法幹擾並阻斷天青和菊豆的性行為顯然具有與天青爭奪母親的無意識意象。天白無意中殺死了名義父親楊金山具有很強的超我人格的限定,是為殺死親生父親天青尋求道德庇護。天白殺死天青的暴力血腥場麵是弑父的最明確、最大膽的情結張揚。天白在這裏具有雙重的身份意象,一方麵是對天青娶母行為的道德維護和直接懲罰,另一方麵是天白完成弑父。理解天白既是娶母的反對者,又是弑父的完成者這一悖論的出路在於天青和天白身份的合二為一與一分為二。在給天白過生日的宴會上,當鄉親們讓天青為“弟弟”天白祝賀時,天青是以淚洗麵勉強為之。此處故事表層是天青有苦難言,故事深層是天青與天白的分合悖論關係。被天白趕出家門以及被天白殺死是天青作為兒子的自我懲罰———俄狄浦斯王在得知自己弑父娶母之後以刺瞎雙眼和自我流放作為自我懲罰,在此我們可以把天白和天青形象合二為一。如果從弑父娶母這一完整的俄狄浦斯情結看,天白和天青可以分成兩個人物。天青先是作為與楊金山沒有血緣關係的兒子(來染布的鄉親說金山應該把天青當兒子看)完成娶母,娶母這樣的行徑不應該是具有血緣關係的親生兒子完成,那樣在超我層麵很難通過審查,然後再由真正的血緣兒子天白殺死天青以實現真正的弑父。比起娶母來,弑父較容易在超我層麵通過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