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猛逼近的浮萍拐便在距離我鼻尖半厘米的地方停住,雲雀恭彌停在我跟前,那雙清黑的鳳眼近在咫尺地看向我的眼睛。他顯然十分不滿,但那一拐子到底沒有抽上來:“突然停下來是想死嗎,伊藤時?”
“抱歉,恭先生。”室外的陽光刺得眼球發脹,我揉了揉眼角向他道歉,“稍微有點困了。”
的確到了午睡的時間。往常這個時候,我應該是待在雲雀宅休息的。
所幸他見我心不在焉,也就沒再強迫我打下去,隻收了浮萍拐,頗為鄙夷地交代:“去接待室睡。”而後轉過身要走,結果自己也稍感困倦地打了個嗬欠。看來即使是在學校,他也還是保留了從前午睡的習慣。
站在圍欄上等待的雲豆撲騰起翅膀飛過來,多半是打算和我們一起下樓。
我跟在雲雀恭彌身後,剛走進陰涼的樓道便感覺到它落在了我的頭頂,一時注意力有些分散,腳下稍稍一軟便踩空了一步,我重心向前一栽,險些摔下樓梯。他走在前邊卻及時反應了過來,伸手便拽住了我的胳膊,一把將我拎起來穩在了身側。
原本是可以自己處理的,他忽然出手拉住我,倒讓我愣了片刻。
“果然還是老了,”半秒之後才回過神,我笑起來,“體力都大不如前了。”
“長期食草,肉食動物也會變成草食動物。”他從頭到尾都麵不改色,僅僅是拿眼角瞥我一眼,仿佛已經認為我無藥可救,“你食草成性,還準備給自己找借口麼。”
難得被後輩批評,看來我也該自我反省了。
但還是忍不住逗他:“我以為您更希望我待在家裏。”做些管家該做的事。
他不鹹不淡地輕哼一聲,繼而邁開腳步下樓,不置可否。
我在更衣室換回了那身製服,才慢慢走到接待室。雲雀恭彌沒有午睡,坐在辦公桌前沒什麼表情地處理著他的公事,甚至沒有抬頭看我一眼。倒是停在他肩上的雲豆見我進來,便第一時間撐開翅膀飛向了我,啄我的脖子要討零食吃。
拿出隨身帶著的餅幹捏成碎屑喂了它,我就在接待室的沙發上睡下了。耳邊時而響起雲雀恭彌翻動文件的聲音,窗外間或也會傳來學生上體育課時的嘈雜聲,我睡得不沉,卻著實睡了很久。
等到天色徹底暗下來,他才關了燈,起身去赴戰。經過沙發旁邊的時候他也沒有停下來,我隻聽到雲豆扇動翅膀的聲響,接著便感覺到它落在了我身旁。
他關上門離開時,我已經很清醒,卻並沒有睜眼。即便是後來聽見外頭重型武器的槍炮聲,我也依然清醒地閉著眼睡在黑暗裏。
直到那個聲音在窗邊響起。
“不起來看看嗎?”她的嗓音聽上去還很年輕,語氣卻一如我熟悉的那樣時刻帶著笑意,“雖然隔了好幾代,但是雲雀恭彌這小鬼的個性,和當年的蘇比簡直一模一樣呢。”她短歎一聲,似乎也陷入了片刻的回憶,“年輕氣盛,張狂自負。真難想象,你跟在他身邊八年,居然都沒有讓他認識到情報的重要性。是因為年紀大了,對待孩子也變得隻會寵了麼?”
我睜開眼,聽到她的輕笑,“不過最近看起來倒是年輕了不少嘛,奧莉。”
不可思議,卻不是夢境。我坐起身,看向接待室的窗邊。她站在陰影裏,昏暗的光線中讓我瞧不清臉孔。可很快,窗外跑道上爆炸引起的火光照亮了她的臉。
金發,湖藍色的眼。要不是此時還有機會看見,我或許也不會想到,自己還對奧羅拉小姐少年時期的模樣印象清晰。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解釋,也不躲閃。
我張了張嘴,發出第一個音節的時候才恍惚間意識到,這個名字已經近百年沒有在我口中出來過:
“奧羅拉小姐。”
真的太久了。久到我以為,我再也沒有機會將它念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