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還不久,尚未退去的寒意仍是凍入骨髓,南方諸地都還沒有呈現一片綠油油的春天景象,當然要除卻這片林子。這林子裏長滿了常青樹,冬天的冷風並未吹落這一樹樹的枝葉,與外麵的肅殺氣象比起來,這裏倒像是世外桃源,不過卻沒有桃樹。
這天清晨,安靜的林子裏走入了一個身影。林子的霧氣太濃,薄紗似的遮掩了整片林子,單薄的陽光穿了進來,平添了幾分仙氣,卻也模糊了那道身影。
“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身影緩緩走來,隱隱約約可以聽見一些聲音,近了才知道是一段和尚念的經文。
“空即是色……空即是色……空……”
那人卻真是個和尚,約莫二十歲光景,批著件月白色僧袍,背上橫背一個小包裹,腰間卻別著一個酒囊。他一邊走卻一邊時不時伸手摸了摸肚子,好好的一段經文也被他念得斷斷續續,路還算平坦,他卻走得不甚穩當,好似醉酒的模樣。
他走到一棵樹下停住了腳步,將背後的包裹取下來翻了翻,又伸手拍了拍腰間幹癟的酒囊,隻見他微歎一口氣,苦笑一聲,劍眉微微皺起,左邊眉毛尾端的一顆紅色小痣顯得格外惹眼。這和尚長得倒是清朗俊秀,一表人才,要是還了俗放到世俗中去,準被人誤認為是哪家王公子弟,但此時他的臉色卻顯得不那麼好。
“阿彌陀佛,出家人雖超脫於世俗之外,這肚子卻還是不能免俗啊,如今幹糧沒了,連酒也沒了,該如何是好。”和尚靠著樹坐了下來,抬頭望了眼天,繁密的枝葉將天遮得隻留下了一小道縫隙,陽光便是從中瀉下來,晃得他一陣眩暈。
他連忙低下頭,卻看見離他不遠處有一隻雪白的兔子正拿著一雙紅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和尚也跟它對視起來,半晌,和尚動了動喉結,吞了口口水,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兔施主啊兔施主,你終究不是素的,貧僧也不該有那非分之想,罪過罪過。”
他剛一“懺悔”完,那毛茸茸的小兔子便似知曉了和尚的心思一般,驚恐地猛然朝一旁的灌木叢一竄便消失了身影。和尚無奈地歎息了兩聲,正準備起身找點什麼野果子來吃,突然聽到一陣女子的驚叫聲從不遠處的密林中傳了過來。和尚一驚,趕忙屏住呼吸,穩住了起身的身子,仔細凝聽著。
“不要……不要過來……”女子驚慌失措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伴隨的還有一聲聲低沉的吼叫。
和尚已然聽出來那是熊的吼叫聲,不及多想便隨手抄了根結實的木棍緩緩移了過去。此時他心中也是怕極,自忖手無縛雞之力,這單薄的身板還不夠那熊一爪,但憑著身為出家人的慈悲與男兒的勇氣還是堅定地要去探個究竟來。
和尚輕手輕腳地半蹲在一處灌木叢中,一手輕輕撥開枝葉觀察,一手緊緊握住那根手腕粗的木棍。眼前的情形已經完全進入了他的眼中: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一個紫衣女子邊退邊驚慌地盯著不斷向她逼近的黑熊,旁邊倒了一隻竹籃,剛采摘的野果散了一地。
黑熊喘著粗氣,巨大的熊掌不時地在草地上摩擦,鋒利的爪子刮著草皮下的碎石,搖頭晃腦地緩緩朝她靠過去。紫衣女子渾身顫抖地往後退著,雙手不由自主地緊緊揪著自己的裙擺,指節都發了白。眼看著黑熊要撲過來了,女子在驚恐之中坐倒在了地上,後背卻頂住了一棵樹,此時真是退無可退。正當她絕望地閉緊了雙眼,把頭扭到一邊之時,一聲大喝從一旁的灌木叢中驚起:“孽畜,住手!”
突然而來的爆喝驚得黑熊猛然掉過頭來,它怒吼一聲,雙目狠狠瞪了過去,龐大的身軀竟猛然直立起來,黑壓壓鐵塔也似。巨熊張著血盆大口,猩紅的舌頭在一圈白慘慘的利齒中顯得格外醒目,隻見它突然“嘣”地一聲雙掌著地,低吼一聲,齜牙咧嘴地盯著不遠處的那個持棍之人,看那凶狠模樣怕是要撲上去了。
其實,此時和尚心裏也慌得很,麵對著這麼個龐然大物腦袋都懵了,也忘了去想剛剛怎麼就這麼站了出來。不過黑熊的嘶吼聲很快讓他清醒了過來,他深知再不思索逃脫之法恐怕兩人都要葬送在熊腹之中。他倒是聽說過裝死之法,不過卻懂得那是下下之策,稍有差池便再無逃生的機會。
眼看黑熊撲將過來已成定局,和尚心裏已然有了決策,硬拚絕不可取,隻有智取一途,先將那蠢物引離此地再說,至少能救下那女施主。心思已定,和尚怒目圓睜,向著黑熊大吼一聲,便猛然反身朝身後的密林奔去。受驚的黑熊再不遲疑,邁開四肢,凶神惡煞地朝和尚撲去,它憤怒的獸吼震得樹林都要戰栗起來。
和尚牙關緊咬,全力奔逃著,一手緊抓著木棍,另一手飛速撥開遮擋的枝條。饒是如此,有些帶刺的枝葉還是無法避開,臉上、脖子上被生生劃出了好幾道血紅細長的口子,血滴從中滲出來飄在所過之處的樹葉上。